戚氏此时正在用燕窝,听罢凌子的禀报,她心事重重地搁下碗,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近来玉安常来寻她么?”
“常来,二公子对若弗小姐真真是没的说的。”
“往后你多在她面前说说玉安的好话,不能让她白白承了玉安的情,也得敲打敲打她,玉安对她那么好,她得报答,明白我的意思么?”戚氏道。
“奴婢明白。”
“下去吧。”
凌子下去了,戚氏端起未喝完的燕窝,用白玉勺一下一下地搅弄。
戚氏虽极少出门,可京城四处张贴的寻人告示她也看见了,那上头画的宁长青的画像她也认出来了。她不知宁长青为何会跟都察院扯上干系,也没想知道,她只知道若弗要嫁给她儿子了,定不能让未来儿媳与那人再有交集。
而上回法华寺之行,她听了小厮的禀报,便觉出端倪,今儿若弗又去都察院,她便明白了,若弗当夜想叫官府救的人便是宁长青。
如此,她这个未来婆母便很有必要去敲打敲打若弗。
大约一个时辰后,若弗从都察院回来了,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她却较晨起时要精神得多。因着她完成了宁长青对她的重托,宁长青叮嘱的那些话,她是面对面告诉裴照裴大人的,他听罢立即派人去请赵子楚将军。随后,若弗还请裴照派人去法华寺后山搜寻宁长青,他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便遣了二十多人过去,联合衙门的人一起搜寻。
若弗心想,如此,宁长青应当能得救吧!
回到国公府,入了内院,她的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若弗总觉有什么坏事在等着她似的,果然,一进屋,便见戚氏端坐在罗汉榻上,正端着一紫砂茶杯,静静地抿。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向她行礼,喊了一声伯母。
通常这时候,戚氏会让她坐的,可今儿她却只是嗯了一声,不疼不痒地问起了她的身子。
“我身子还好,那日不过受了些惊吓,今儿醒来没无事了,”若弗站着回道。
“怨不得一起来不先来向我请安,而是跑去都察院,原是身子大好了,”戚氏搁下茶盏,用秋香色帕子抿了抿唇角。
“若弗确实走得太急了,应当先去向您请安的,当日之事,给您添麻烦,惹您忧心了,是若弗不该。”
“这有什么的,你可是我的儿媳妇儿,我不忧心谁忧心,说起这个,我已给两家亲戚下了帖子,因着你家被抄,我想着不能寒碜了你,便还特地为你备了份嫁妆,如此,你也有面子,我秦家娶你也算对得起你爹娘了,”戚氏说着,抬眼去瞧若弗。
若弗从一开始戚氏不让自己坐便知道她今儿是带着气来的,所以自始至终,她都低着脑袋回话,这会儿她才抬起眼皮子,觑了戚氏一眼,“您说帖子已经下了?”
“是啊,这婚事给你脱了罪,连圣上都晓得的,不是板上钉钉么?所以便早下了帖子,不仅亲戚们,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呢!若弗啊,你只需安心待嫁,除了和知敏去逛街,这些日子少出门为妙,”戚氏含笑道。
若弗心中本就对秦家感恩,戚氏又贴心地为她备好了嫁妆,且连帖子都下了,她若再反悔,只怕要被整个京城的唾沫星子淹死了,所以她能怎么着呢?只有嫁。
“好,我以后会少出门,”若弗应道。
戚氏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她指了指旁边的位子,“怎的还站着呢?快来坐下。”
若弗缓步走上前,在罗汉榻另一边坐了。
“听说玉安这两日都在你床边亲自服侍你?这孩子,对我这个娘都没这般尽心,若弗,你有福气呀!别看好些爷们儿比我家玉安机敏,愈是机敏的人啊,心愈是放在外头,还不如一个知冷热的人儿好,你说是不是?”戚氏意味深长地看着若弗。
若弗颔首,她还能说不么?国公夫人先发制人,她只能顺着走下去了。
这时,若弗的肚子“咕噜”一声,她愣了下,立即羞得别过头。
戚氏恍然道:“嗨呀,我光顾着说话了,你还没用早饭吧,先吃饭先吃饭,我也得忙去了,”戚氏说着,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凌子,“好生伺候若弗,赶紧传份肉羹上来,吃一碗垫垫肚子,过会儿便要用午饭了。”
凌子道是,立即去传肉羹了。
若弗却呆呆坐在那里,行尸走肉一般。
她这是没了回头路了,便是有回头路也不能走,不然她怎对得起秦家对她的这份恩呢?
没一会儿,若弗醒来的消息便传到藕香榭,两日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赵知敏大大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事!”
她虽不喜欢若弗,却也怕自己开的小玩笑送了人家一条命。
“小姐,您呀,就是心太善,”奴婢喜鹊奉承着,呈上来一碗冰冻绿豆汤。
赵知敏听这话颇为受用,她接过碗,舀一勺入口……
太甜了!
她微微蹙眉,不过看在这丫头会说话的份上,也没责怪,只把碗搁回黑漆托盘里,淡道:“拿下去吧!”
这时,屋外响起清脆的碗碟落地的声响,赵知敏冷声斥道:“手瘸了?连个碗碟都端不好?”
“小……小姐!”翠屏撩帘进屋,低着头上前,“咚”的一声跪趴在地,“出事了,方才小圆子来报,老爷被都察院的人抓去了!”
赵知敏如遭雷轰,颤抖着指着地上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姐,老爷被都察院的人抓走了!”
砰——
赵知敏伸手一拂,红木几上的绿豆汤碗翻倒在地,汤水全洒了,立时,屋里五六个奴婢齐刷刷跪下去,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几日前,赵子楚便去过一回都察院,当日他便来了国公府,将此事告诉了赵知敏,还道自己若有一日被抓,她切不能冲动行事,要好好待在国公府,嫁给秦粟,若国公府怠慢她,她才能去牢里探望。
没想到不过几日,便走到如此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