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坐牛车到家时天已全黑了,灶房里传来“咻咻咻”的切菜声和母女俩说话的声音,而宁长青,雷打不动地坐大门口,用一把刻刀正雕刻着什么,见若弗回来,他只淡淡招呼道:“回来啦,”而后搬起矮凳进屋。
若弗想把今儿的事告诉他,才一张口,灶房便传来长红激动喊声:“嫂子回来了?快来,我们按着你说的步骤做了竹叶糕和绿茶酥,快来尝尝。”
若弗于是解下兔子毛披风,快步往灶房去。
锅里正在炒熏肉,蒜香味儿扑鼻,长红往锅里洒了几滴水,“滋”的一声,接着她便盖上锅盖,走过去小橱柜边,将里头的两碗点心端出来放在灶台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嫂子,我们一下午做了四五笼,这是我和娘专门挑出来的最好的几块,你尝尝,我觉着比雪花糕还有滋味儿呢!”
若弗看了眼,绿茶酥样子不错,外层的酥皮像含苞待放的花瓣,她不由微微颔首。
随后她便从墙上挂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个绿茶酥轻咬一口,细细咀嚼,渐渐的她却蹙起了眉头,搁下筷子摇着头道:“绿茶味儿稍浓了,猪油也放多了,味儿太重。”
一直在边上切菜的宁大娘听了这话回过来头看,“可我们尝着挺好的,怎的口味就重了?”
“那是你们的口没我刁,细微的好坏吃不出来,可是糕点各色各样,凭什么人家愿意买我们做的呢?便是因着这一丁丁点儿的不一样,咱们做的糕点,味道得丝毫不差。其实好不好吃,哪个更好吃,人们都吃得出来的,只是极少人像我这样,能说得出哪儿不好,知道如何才能改进。”
若弗说得头头是道,长红听得连连颔首,连锅里的菜都忘了,还是若弗指了指她才记起来,急急跑过去把锅盖掀开,“呀”了一声,“不得了,水都烧干了!”而后急急忙忙把菜铲起来。
宁大娘原还想着,做糕点时若弗从不动手,都是长红卖力,卖点心赚来的银子却要平分,好似不大公正,这会儿却不得不服。
其实只要知道做法,买来原料,谁都能做,这不王桂兰光听邹春香说几句就学会了么?可为何素和斋却宁要若弗一文一个的雪花糕,也不要王桂兰一文两个的雪花糕呢?就在若弗说的那一丁点儿不一样上。
只有若弗能吃出这一丝丝的不同,并教她们如何改进,单凭这,拿一半的钱是应当的。
于是次日,若弗便在家监督着长红做点心,每做完一笼都尝一个,在不断改进中,终于做到了令她满意。
多按若弗的意思做几回,长红熟能生巧,对擀油酥皮的厚度,加猪油和绿茶粉的分量,以及火候都有了把握。
而后,邹春香也来帮忙了。
第三日,她们便拎着新出的糕点去了素和斋……
若弗也连夜赶写了十张曲谱,给刘鸳带去了。
刘鸳得这曲谱,如饥似渴地看了一遍便上手弹起来,若弗稍做指导,这一日的课也就结束了。
刘鸳将那几张写着曲谱的草纸夹在书中,放在书架最高处,而后便领若弗去拜别了刘员外,结了这一个月的工钱。
因着刘鸳听若弗说她欠了宁家四两银子,于是除工钱外,她个人还单独多给了一两,若弗推辞不去,收下了,随后刘鸳亲自送若弗出门。
刘老二的牛车已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寒冬腊月,风飕飕的,刘老二穿着大棉袄戴着破毡帽低头坐在牛车上,双手对插进袖子里,身子一动不动,泥胎塑偶一般。
他见着若弗出门来了,赶紧跳下了车,朝她招手,“长青媳妇儿,快些!要冻死俺了!”
若弗也就没法同刘鸳多说几句,只道:“往后你多保重吧,琴每日都要练,三日不练便捡不起来了。”
刘鸳郑重颔首,把一早备好的食盒递给她,“师父,往后我会去京城看你的。”
若弗微微一笑,接过食盒,头也不回地往牛车那儿去。
虽然才一个月,可若弗是真心喜欢刘鸳这孩子,临走还有点儿舍不得,可舍不得也得舍,人生不就是不断的离别和相逢么?
若弗还沉浸在伤感中,忽的一个人从前门急急跑来,横在她面前,“弟妹,长青出事儿了!”
大风呼呼刮着,若弗额侧两缕发在眼前招摇,看不清来人,她抬手将发别在而后,定睛一看,原是一脸急切的长明。
若是旁人说长青出事儿了,她不一定信,可长明是他堂兄啊!
她急了,“怎回事?怎的就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今儿我送老爷去镇上时,恰好遇见长青,我见着他同人打架,货摊子都被人踹翻了,本想上去帮一把的,谁知这时候官差过来,把他押走了,如今应当在大牢里蹲着呢!”
若弗惊了一跳,今儿是宁大娘去镇上卖点心的日子,因着出了新品,宁大娘又不会谈价钱,所以宁长青跟去同素和斋谈生意了,难道没谈拢?
“不成,我得去一趟镇上!”若弗喃喃着,抬腿便要往牛车那儿奔过去。
“我领你去,坐刘员外家的马车,更快!”长明拉住若弗。
若弗望了他一眼,重重颔首。
事情紧急,容不得她多想,长明是林家的马倌,自然让他驾马车带她去更快!
于是,若弗给了刘老三今日的车钱,让他回家去了,还说往后都不必来载她了,而后她便上了长明的马车,马车在大道上飞奔起来。
一直站在门口目送若弗离去的刘鸳知道那是自家的马车,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用马车送一送她老师也是应当的。
只是……回府之后她眼皮子便一直跳个不停,总预感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王妈妈,方才送我师父的马倌是我家的么?”刘鸳问身边奴婢。
“是呀,每回爷出行都是他赶的车,”刘妈妈回道。
她们口中的爷便是刘鸳她爹刘子初。
刘鸳眼皮子剧跳,她忽的想起什么,大喊一声不好,立即吩咐王妈:“快,备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