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邹春香见宁大娘动了大气,不肯原谅自己,又不肯收回给的工钱,她也不知如何赎罪,便先回家做饭去了。
宁大娘气得咬牙切齿,走到柜台前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要点火,手抖得火都点不着,还是若弗过去帮的忙。
“婶子您别气坏了身子,下回我再做个新点心,把她的比下去!”若弗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宁大娘坐回椅子上,盯着那黄豆大的一点亮,梗着脖子道:“我这心里头就是有气,都是邻居,几年的邻居了,上回她说要来帮忙,我也允了,后来又说不用,多不稀罕似的,谁知背地里却搞这些名堂,偷着从邹春香那儿学,来跟我抢生意了,真是……真是……”后头的话她气得说不出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她家问她,问她做什么干这背后伤人的事,走!”若弗说着,便去拉宁大娘。
在若弗看来,生闷气没用处且伤身,不如过去骂一顿来得爽快!
然而宁大娘却反过来拉住她,“莫去,都是邻居,撕破脸了难看,什么也不说,让她今后见着我愧疚得不敢抬眼,这就够了!要是闹开了,人家看了笑话,反倒说咱们小器。”
若弗就不喜欢她们这种事事以和为贵的想头,她认为,人家让她受了委屈,她就得让人家也受点儿委屈,如此才公平!
横竖她任性跋扈的样子宁长青也不嫌弃,那她就豁出去吵一架得了!
可惜,宁大娘强拉住她不许她去,还同她说了好些似是而非的为人处世大道理。恰好这时,灶房里饭菜做好了,若弗到底压下怒气吃了饭,此事也就作罢。
然而次日,她不找事,人家却主动来寻她的麻烦。
她同长红去河边洗衣裳时,半路上忽而传来王桂兰儿子肖金同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这肖金她一向很看不上的,因着路上遇着了,他总故意冲她说些荤的黄的,她若是生气,那肖金还啧啧几声,说若弗架子大,一点儿玩笑也开不得。
这会儿洗衣回来的妇人正围着他,笑问:“金儿,听说你娘偷学了长青媳妇儿的手艺,跟人抢生意做呢!”
肖金虎着一张脸,将肩上的锄头放下,往地上重重一拄,“什么狗屁东西,谁说的?哪个满嘴喷粪的胡咧咧!”
“这可是宁大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不仅宁大姐说了,你春香婶子也这么说,她被你娘坑惨了,昨儿还向我们几个骂她呢!”
村里人最爱扯些口舌是非,一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若弗和长红打从她们身边过,听她们这么说王桂兰,竟也觉着解气。
肖金他并未留意到就站在他身后的若弗和长红,说起话来肆无忌惮,他呸了声道:“那是她们眼红,污蔑我娘,分明是我娘自己悟出来的,哪儿就是她们教的了?长青媳妇那个见了男人就贴上去的,她有个屁的手艺,有也是伺候男人的手艺,伺候的还是个瘸子,烂货!”
骂她荡妇,还说宁长青是瘸子?
就是慈眉善目的菩萨也忍不了!
若弗从长红手中夺过木桶,抄起来便往肖金背上砸……
砸脑袋会砸死人,砸背,顶多受点儿伤!
“哎哟!”猝不及防间,肖金背上被砸中了,虽力气不大,他仍是受不住往前一扑,扑倒在一妇人身上……
那妇人后退两步,被身边人扶着这才没倒,她高声骂娘,“下贱坯子,敢往老娘身上扑,回头看你林叔不打死你!”
若弗又扬起桶,桶里的衣裳零零落落散了一地,她大喊着“混帐东西”便冲了上去,桶还没挨着人,便被几个妇人和长红拉住了。
那头肖金扶着背站起来,回头看是若弗,竟又怂了,可口里仍是不让人,指着若弗又骂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两边拉两边劝,好容易才把这两人都劝回家去。
王桂兰见宝贝儿子伤了,虽说伤得不重,她仍恨得紧,抄起笤帚便要去宁大娘家。
她男人叫住她,“你要不偷学人家手艺,还骂人,人家能打你?你们别闹了,再闹下去,丢的是咱家的脸!”
“我……我容易么?我为了赚几个钱贴补家用,我容易吗我?我就是做了理亏的事儿,也是为了咱家,你还嫌我给你丢脸,你……你个没良心的,”王桂兰说着,丢了笤帚,坐回椅子上呜呜咽咽着开始诉苦,“我好容易学了这手艺,花了好些银子买面粉买红糖,做的糕却卖不出去,点心铺子和酒馆都买她们家的,好不容易竹里馆愿意要,还把价压得恁低,我还有几个赚头?”
王桂兰她男人敲了敲烟斗,冷声道:“你少买几件衣裳首饰,咱家至于穷得让你去偷学人家手艺赚钱么?”
“我不就喜欢买个衣裳,咋的就碍着你了……”
接着,肖家便传来大吵大闹,摔完砸桌的声响,动静大得长青家都听见了,不过宁大娘听了却觉解气,还说闹得好!
若弗却在房里挨训,她低着头坐在床沿边上,宁长青站前她面前,那高大身躯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她覆盖了。
“昨儿说你不必温柔贤惠,今儿便打起人来了?你一小姑娘跟个大老爷们打什么架呢?万一他恼了,一锄头下来,旁人没拉得住怎办?”宁长青那声口极其严肃,比原先教她的夫子更甚。
若弗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事后想想,她也觉着自己太鲁莽了。
宁长青见她不做声,还低着头,便知自己说得重了,于是放软了声气儿,“伤哪儿了么?”
若弗摇摇头。
“幸而没伤着哪儿,下回不能再乱来了,知道么?”
“要不是他说话太难听,我能动手么?这样的泼皮无赖本小姐才懒得理呢!可……可他说你是瘸子,我如何能忍?”若弗忽昂起脑袋,望着他,眼中怒气尚存。
宁长青怔了怔,心缝里沁出一丝欢喜,面上却不显,“他怎么说我你都不能动手,你自己的安危要紧。”
在她心里,宁长青的尊严比她的安危要紧,她表面上哦了声算作答应,其实心里想着下回肖金要还敢说宁长青是瘸子,她便让她爹把他的嘴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