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宁长青见牛春兰被刘子初斥得直抹泪,心中激愤,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宁长青最了解牛春兰,她是个极坚强的姑娘,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从不让让旁人为难,更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她曾说过,“要哭也得背着人哭,不然人家便要看笑话,我不愿她们笑话我!”
可是现在,她当着外人的面哭了,可见她已经忍无可忍。
而一个在外人面前斥责自己娘子的男人,一个有了娘子还去丽春院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宁长青虽知自己不能干涉人家家事,可他的双腿却不听话似的走过去……
牛春兰面上含着笑,双眼已糊满了泪,她望着她的丈夫,“子初,上回你陪那小寡妇来做衣裳,可没有这么不耐——”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刘子初已经扬起了手。
牛春兰闭上眼,甚至还把自己的脸伸过去,任由他打。
然而,预期的巴掌没落下来,她缓缓睁开眼,便见身材昂藏的宁长青立在她身旁,接住了刘子初挥下来的手。
“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家娘子动手,不是爷们儿所为,”宁长青冷眼看向刘子初,将他的手重重一丢。
刘子初登时涨红了脸,双眼暴突,直直瞪着宁长青,“你是哪儿来的乡下东西,敢管我的闲事?”
“子初,”牛春兰忙拉住刘子初的胳膊,朝宁长青不住摇头。
刘子初甩开牛春兰,一挥手,把货架上的两匹织布挥倒在地,“掌柜的,往后我再在你们这儿见着这乡巴佬,从此便不光顾你们的铺子!”他说着,袖子一甩背在身后,往楼道口疾步走去。
这时,若弗已经听见动静跑过来了,见着的便是两个伙计要赶宁长青走的情形,而他身边还站着牛春兰,她正望着宁长青,眼泪汩汩而出。
若弗心中醋意翻涌,她走过去挽住宁长青的胳膊,冲那两个伙计吼道:“推什么推,我们自己会走!横竖你们这儿的布匹绸缎本小姐都看不上!”若弗说着,强拽着宁长青往楼梯口下去,她行得极快,生怕慢一步宁长青的魂儿便被牛春兰勾走了。
她从未怕过谁,唯独怕牛春兰,她也从来没觉着自己在谁面前低一等,唯独面对牛春兰时她不自信。她知道在宁长青心里,自己比牛春兰差远了,所以她要拉着他走,离得牛春兰远远的。
她同他一路走出成衣铺,气喘吁吁地走到牛车前,才终于停下。
他们上了牛车,一路上,谁也没主动说话。
若弗开始回想方才的情形,愈想愈烦躁,躁得把手上的帕子都揉皱了,而后赌气似的从发髻上拔下那支木簪,丢给宁长青,“宁长青,你做的破簪子,还你!”
宁长青低头瞧了眼那雕工粗糙的簪子,又抬眼看她,“大小姐,你又怎的了?”
若弗深吸了口气,气呼呼地望着宁长青,“宁长青,你方才心疼春兰被欺负,所以去帮她的是不是?”
“是,如何?”宁长青双手一摊,他不觉着自己帮牛春兰有什么错,倒是若弗,莫名其妙又开始发大小姐脾气。
“宁长青,你心里还有她,是不是?”这话单是说出来,若弗便觉心口扯得发疼。
“没有了,”宁长青垂下眼眸,好一会儿又抬起眼,“可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若弗紧咬下唇,忿忿瞪着他,“宁长青,你是个傻子!”说罢她立即解下身上的披风,一卷,朝宁长青重重扔过去,而后侧过身看向远处的稻田,心里大骂宁长青傻子、呆子!
宁长青接住那披风,懵懵然。他帮牛春兰解个围,又怎的碍着这位大小姐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若弗是在吃醋。
一路上,若弗没再说一个字,甚至连眼神也没给宁长青一个。
宁长青只得主动来屈就,他挪过去,伸手轻轻碰她的肩,“虽然我不晓得你为何发脾气,可方才的事,我不觉着我有什么错,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旧友被人扇巴掌么?”
若弗下唇咬得发白,其实她也不觉宁长青有错,可她就是看不得他对牛春兰好。
“宁长青,我问你,是我好还是牛春兰好?”若弗回头,咄咄目光逼视着宁长青。
“各有各的好。”
这回答,分明是在敷衍!
“好,那我问你,你喜欢姑娘温柔可人还是泼辣跋扈?”
“那自然是温柔可人。”
若弗颔首,她就知道宁长青喜欢温柔的。
“那你觉着我温柔还是牛春兰温柔。”
“那自然是她,”宁长青实话实说。
若弗哼笑一声,她就知道自己在他心里不如牛春兰。
“宁长青,谁说本小姐不能温柔的?你等着瞧吧!”
于是当日的晚饭,若弗便撸了袖子亲自炒菜。
她最怕热油溅在自己身上,便用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宁大娘和长红说要帮她炒,她还不乐意,非得自己动手,终于炒出了三碗黑乎乎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菜。
菜上桌时,宁长青看呆了,简直不知怎么下筷子,他夹了片烧糊了的小白菜,问:“这是?”
“白菜,”若弗回道,她淡定地夹了一片小白菜入口。平日一向嘴刁的若弗,一吃起自己做的菜却好像失了味觉,吃得津津有味。
宁长青和长红、宁大娘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谁也不知一向连烧火都懒得干的若弗,怎会心血来潮做起了饭。
不过这不是心血来潮,这日之后,若弗只要有空必进灶房,又是给宁长青做咸点心,又是做菜,不到半个月,竟然厨艺真长进了不少。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若弗居然连说话也温声细语起来。她甚至不再连名带姓地喊宁长青,而是喊他长青,有时宁长青说她做的菜咸了,她也会强压下脾气回道:“那我下回少放盐。”
听了这话,一家子都惊呆了,这还是若弗么?若是换做平常,她早一个眼风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