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若弗自己也觉自己魔怔了,她几乎开始刻意模仿牛春兰。
她去刘家教琴通常是教一个时辰歇息一盏茶的功夫,每当这时她总会问刘鸳,“你母亲这人怎么样?”
“她才不是我母亲呢!”刘鸳哼了声,不屑道:“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也不知我祖父看上她哪一点,非得逼着我爹娶她,不过我爹也是个日日花天酒地不着家的,倒与她挺相配。”
牛春兰不识字么?
若弗托腮,村里连个私塾也没有,她不识字也不奇怪了。
这时,刘鸳凑近若弗,扯了扯她的袖子,“老师,我种的秋海棠开花了,你随我去我屋里看看不?”
“这时节秋海棠竟能开花?若弗大感惊异,可随即目光又暗淡下去,百无聊赖地转着帕子道:“可你娘不许我去前院。”
“她啊!”刘鸳鼻孔里哼出一声,“就是怕你生得太好了,回头撞见我爹,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日日夜夜防女人,可防得住谁?”
帕子忽掉在地上。
若弗忍不住笑起来,原来牛春兰不许她走前院是怕这个,她还以为刘家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呢!
想来她过得挺苦的,丈夫不爱,继女不亲,自己也没孩子,也不知她后不后悔没嫁给宁长青。
“为了讨好我爹,她每日当丫鬟似的,亲自为他捶背,伺候他浴足,可即便如此,我爹还是不待见她!”
“刘大小姐,虽然我只教你琴艺,并不教你礼仪,可你背后这么编排继母,是大大的不合礼数,不尊长辈,”若弗清清嗓子,端出严师的姿态。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刘鸳发觉若弗不仅会弹琴,而且礼仪周全,还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早已把她当作夫子来尊敬了。
听若弗批评她,她臊得慌,低下头再不多说一句了。
接着便继续上课,可若弗发现刘鸳有个坏毛病,第二个时辰她总是集中不了精神,东摸摸西摸摸,今日尤甚,她连续强调了三遍的话刘鸳仍记不住。
若弗看明白了,这姑娘就跟当初她练琴一样,弹一会儿就得玩一会儿,一玩便收不回来了。
对于这种人,不能逼着,逼着她反而更烦躁,反倒由着她的性子去,她还能好些。
于是若弗按住琴弦,“今儿不弹了。”
刘鸳愣了,“怎……怎的了老师。”
“不专心,学也无用,你领我去你祖父那儿,我有话要同他说。”
登时,刘鸳的脸色垮下来,她重重的一拨弦,心下烦躁,这老师该不会要告状吧?
可刘鸳不得不领着若弗去了刘员外房里,她自己也侯在一旁,想看看这位琴师会怎么告她的状。
屋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若弗只觉浑身舒泰,甚至说话的声儿都亮了些。
刘员外斜坐在上首,右手半挨着小几,脚下踩着个五脚雕花铜盆,牛春兰站在一边,奉上一柄紫竹烟枪,半躬身给烟锅里的烟丝点上。他使劲儿抽了一口,接着,白烟从口中溢出来,烟雾缭绕中,他闭上眼享受这一刻。
若弗先是将刘鸳今日学习的曲目和她的表现禀报了,很夸了她一通。
刘鸳惊喜,面上笑意掩也掩不住。
若弗的每个字刘员外都听得分外认真,当她说出“就是连着学两个时辰不大妥当”时,他忽的睁开眼,截住她的话,“如何不妥当?”
刘鸳手里捏着汗,以为若弗终于要告自己的状了。
“应当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如此安排才能确保两个时辰都精力充沛,事半功倍,当初我的琴师便是如此教我的。”若弗肃着脸,拿出为人师表的姿态。
其实她心里虚得很,她那琴师可不是这么教她的,而是她一走神就打手板子,为此她没少挨过打,后头还联合她哥哥戏弄了那琴师一回呢!
那头刘鸳呆住了,没想到若弗不是来告状的,相比于上一个琴师,这个琴师简直太有人情味儿了,于是她也立即站出来,“祖父,老师她说得不错,要想把琴练好,便得听老师的!”
若弗和刘鸳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刘员外瞅了刘鸳一眼,长长嗯了声,“既然鸳儿认你这老师说的话,那便这么办吧,往后你便在我家用午饭了。”
什么?还白得一顿午饭?
若弗心叹这家人可真厚道,于是,她一点儿不谦让地向刘员外福了一福,受领了。
一旁的刘鸳甚至怀疑自己这老师不是体谅她,而就是冲这午饭来的。
这时,有奴婢在帘外禀报:“老爷,大爷过来了。”
大爷?就是刘鸳那拈花惹草的老爹?
若弗赶紧行礼告退,低着脑袋同刘鸳一齐撩帘出去。
才迈出门,她便险些撞上个人,抬眼一看,那人眉眼间自带风流之色,脸上保养得相当好,应当三十岁的年纪了,看着却好像只比宁长青大两三岁。
同所有初次见若弗的男人一样,刘子初一时也愣住了。
“阿爹,阿爹!”刘鸳一声高过一声地喊他。
这人眼神太过赤裸裸了,若弗偏过头,懒得搭理他,而且她记得当日在成衣铺里便是因着这人,宁长青险些被伙计赶出去,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便是牛春兰她男人。
刘子初终于回过神,指着若弗激动地问刘鸳,“鸳儿,这是……”
若弗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站住!嘿,哪儿来的奴婢,气性倒挺大!”刘子初哼笑了声。
刘鸳知道她爹的德行,便道:“爹您快进去吧,别让祖父等急了。”
刘子初脚下挪了挪,眼珠子却好像粘在了若弗身上,直到人走远了,他才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若弗没回头,可她也能感受到后脑勺被热烈的目光盯着,她快速地转了个弯从月洞门往后院去,行得飞快。
刘鸳追上来,在她耳边说了好些话。
“老师您真是体人意,没责怪我不用功反而为我向祖父提意见。”
若弗不搭理。
刘鸳急了,又道:“我爹就是那样,看见美人一双眼便移不开了,可他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动旁的心思。”
若弗没管她说什么,只顾着往后门走。
觊觎她美色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她可真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