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看宁长青吃她亲手做的点心,心缝里一丝甜蜜沁出来,“喜欢吃就多吃些,不够我再去做。”
宁长青看着若弗一脸甜笑,心想这大小姐今儿究竟玩什么花样?还说他若喜欢吃她便再去做?通常这时候她不应当拍着胸脯得意地说“本小姐亲手做的点心,自然好吃”么?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吃呀,吃呀!”若弗说着,亲手夹了一个塌饼递到他嘴边,宁长青犹豫着张口含了。
因着太紧张,他嚼了两口便囫囵吞了下去,险些梗着喉咙,若弗见了,赶忙为他顺背。
因若弗是隔一日才去一回刘家,所以几日后该去素和斋交货时,若弗也得空和宁长青、宁大娘一起去集市。
宁大娘去青衣巷摆摊,若弗则和宁长青去点心铺和酒楼交货,交完了货若弗便扯着宁长青去成衣铺做棉衣。
到了那铺子前,忽见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还听见身边有个姑娘悄声惊叹:“好华贵的马车啊!”
马车?
这小镇上极少有马车,华贵的马车若弗更是一辆也没见过。
她循着那些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对面饼食铺前停靠着四辆骏马驾的马车,蓝呢的顶子,车與饰白泽,车帘子用的是蜀锦,其上用青金线绣鱼跃龙门,便是京城也少有这样规制的。
若弗心下纳罕,便拉住宁长青让陪她一起看,没一会儿,从饼食铺里走出两列小厮开路,四个奴婢拥着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出了门来。
那男子头戴紫金小冠,一身竹月色鹿鹤同春锦袍,腰系青色荔带,脚踩小朝靴,在一众平民百姓间,就像埋在砂砾中的金石,熠熠生辉。只是,他低着脑袋,双手捏着一块不知什么饼,不住往口里塞,塞得两颊鼓囊囊的,手指间也沾满了饼屑。行为举止像个小孩子,同他的这身华服很不相配。
若弗脑子里“轰”的一声,心道他们怎会在这儿,是路过还是听见什么消息特地来寻她呢?
那华服男子便是国公府的二公子秦汾,若弗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的未婚夫,她当初便是逃婚跑出来的,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他!
秦汾忽的抬首,也望见了若弗,他眸光大亮,把手中的饼子一丢,“妹妹,妹妹?”大喊着就要跑过来!
若弗一颗心跳得极快,她忙退两步躲到宁长青身后去。
秦汾幼时烧坏了脑子,到如今还跟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样,因着两家是世交,且幼时若弗性子傲娇跋扈,没有朋友,便只能同秦汾一起玩儿。可若弗与他虽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却从未想过要嫁给他,所以才逃婚出来。
然而相处了十几年的情谊非比寻常,哪怕若弗今儿穿的男装,脸上还涂了锅灰,他照样认出了她。
“你怎的了?”宁长青问。
“不看了,进去吧,”若弗说着,拉了宁长青的手进成衣铺……
那头秦汾像个孩子一样,用力甩他娘紧紧拉着他的手,大喊:“娘您别拉我,我看见妹妹了!我看见妹妹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甚?”国公夫人瞥了眼身边的小厮。几个小厮立即上前,拉的拉,抱的抱,把挣扎着的秦汾推进了马车里。
随后国公夫人也上了车,下死劲儿按住她儿子,“孩子,那不是若弗,你若弗妹妹早坠崖死了。”
四辆马车排成一队,辚辚向前行驶,留下一串愈来愈遥远的呼喊。
看热闹的都散了,却仍有人在谈论着那辆华贵的马车,还有唏嘘那贵公子是个傻子的。
成衣铺子里的人多了起来,若弗确定那声音远去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宁长青却觉出她的异样,问她:“方才那人,你认得?”
“不认得,那人定是认错人了,你想想,我做男儿装扮,又把脸涂得那么黑,便是我爹来了也认不出我!”若弗说着,揩了一下脸上的锅灰。
宁长青上下打量了若弗一眼,也觉她说的有理。
随后,若弗便开始挑料子,宁长青不懂得什么料子好,便在一旁跟着,若弗走到哪他跟到哪,最后把一楼逛遍了,若弗也没寻找自己喜欢的料子,这便由伙计领到了二楼。
二楼人要少得多,相较一楼,棉麻绸缎等堆放得更为整齐,甚至四周的墙壁也用来展示绸缎。
若弗自顾自逛去了,宁长青这回没再跟在她身后,而是双手抱胸倚墙而立,用目光追寻着若弗。
忽的,在屋子东北角那堆满了绸缎的货架旁,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她不再像幼时那样,穿棕黑色带补丁的破棉袄,而是一身绫罗,体面端庄得像个太太了,可他仍是一眼认出了她。
他苦笑了下,笑他自己,本想这辈子都不再见她,竟然在这儿又遇上了,果然这个镇子还是太小了。
“你究竟要买什么?赶紧的!”牛春兰身旁立着一俊朗男子,不悦地将袖子一甩,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娇小的妻子。
这便是牛春兰的丈夫刘子初,一身石青色锦袍,繁复的狮子纹在衣摆处堆堆叠叠,是与宁长青那身破袄子全然不同的华贵。
宁长青认得刘子初,当下看他的眼神便冷冽了三分。
刘子初和牛春兰是这小小成衣铺的贵,两个伙计见刘子初恼了,赶忙上前去劝,牛春兰也陪笑道:“子初,你若等得不耐,便先跟这两位伙计去喝口茶。”
若是牛春兰单单为自己挑料子,见自己丈夫恼了,必定随手选一匹,可因着她是为刘鸳和刘员外挑料子,便不得不仔细了。
两个伙计陪着笑,请刘子初下楼喝茶,刘子初却甩开那两人,冲牛春兰冷笑道:“我还不晓得你?我若不陪你把料子选完,回头你又要到老爷子那儿告我的状!”
接着便是牛春兰做小伏低地向他赔不是,温声辩解。
“你也不必再说了,上月我去了趟丽春院,只你一人知道,若非你向老爷子告状他能晓得?”
牛春兰望向这位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给她留面子的丈夫,眼中有悲哀,她死死咬着唇,可眼泪还是颤抖着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