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永远忘不了陆远山离开前的那一晚,她偷跑去大牢里看他,他看着她一言不发而痛彻心扉的眼神。

    那一刻,楚氏什么都明白了,她欠陆远山的,这辈子都欠他的,这笔债永远都换不清了。

    因此在她见到夏明月的时候,她明明知道这是陆远山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她。

    因为这是爱,是亏欠,更加是债!她要替她自己,她的父亲和她全家还上这份债!

    她这些年没有再去试着联系陆远山,是担心被人发现,引出那桩惊天密事,也是因为她将陆远山的所有记忆都定格在了分别那日。

    她知道流放到彭州那种苦寒之地,活下去都难,那里有那么多的恶人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是从前的陆远山了。

    她就让有关他的记忆、印象一直停留在分别时他还没有被那些黑暗沾染之时,之后无论他在彭州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跟哪个女人生了孩子延续血脉……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他永远都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乔嬷嬷看到楚氏露出痛苦的神色,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已经有经验了,楚氏这会儿定是又想到陆远山身上去了。

    这大姑娘也是倒霉,当年蛊医一脉也卷进了那件旧事,尽管他们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毕竟是蛊医翘楚,万一哪天就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呢?

    夏庸这才将大姑娘索性送回了卢阳,经过十几年的观察,确定没有人旧事重提才放了心,把人接回来。

    乔嬷嬷叹了一声道:“夫人,要用华家,要不然还是让老爷去跟大姑娘说吧。他们是亲父女,那件事本来就跟夏家有关系,让他去说,夫人就别当这个恶人了。”

    “老奴瞧着大姑娘将来说不准是个有作为的,要是夫人对她好些,说不定她自己就帮着咱们二姑娘了呢?再说了,让她留在卢阳十几年的是老爷,又不是您。”

    “您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可兴许把事儿推到别人身上,提醒她早点调理身子,这事儿能过去呢……万一这事儿还没补救就露了,就是老爷也会像夫人发难的。”

    楚氏看了乔嬷嬷一眼,微微冷笑:“用她是一定的,华侯在北疆威名赫赫、故交无数,陆家现在要想过得好些,将来要想回来,他们是帮得上忙的。”

    “你以为我现在告诉她一切,她就会不记恨我了么?这十几年,养着她,吊着她,让她知道我是她回到元京的唯一指望。”

    “她就这么熬着熬着竟然把这份指望误以为是对母亲的依恋了,这样正好,还能拿捏她一阵子。等她反应过来了,她也陷得深了,就算跟咱们翻了脸,也不得不听命于咱们。”

    “嬷嬷,你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她过得好了,心结打开,帮不帮的就全凭她的心意了。只有拿捏着她,才能保证她一定为咱们做事。”

    她看了眼那匣子里的果仁酥,“连带着其他东西送过去吧,就说前些日子月儿在赏花宴上扫了她主人家的面子,我替月儿向她赔礼了。”

    夏明嫣现在跟华家人一起闭门不出,华家的消息外人一概不知,现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主动送了礼过去赔罪,为人子女,不亲自回来说明,就该被人说是不孝了。

    “什么赔礼?你要送礼去钩翊侯府?”

    夏庸走了进来,外面没有下人通传,想必都被打发了,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让我看看,都准备了什么?”

    绸缎、首饰、药材、香料……夏庸只是大略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匣子果仁酥上,他竟然拿了一块儿要放入口中。

    果仁酥里的药有碍女子生育,对男子的身体也有损害,可整个过程中楚氏和乔嬷嬷都没有想过阻止他。

    果仁酥并没有入口,夏庸在鼻息处闻了闻,便道:“破血之药,不是天生天养的,像是提炼多次所得,要坏妇人身孕。”

    “这是给明嫣的,她有身孕了?这个时候……华侯的伤就算好转了,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不管华靖离的伤若是要大好了,便不会这么急着留子嗣,怎么也得再将养上几个月再说。

    华靖离若是就要不行了,要立刻张罗着留子嗣,那就不可能只有夏明嫣一人,华家这几日该在张罗着纳妾才对,可是钩翊侯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其是夏庸这话让人怎么回答,难道让她们二人说这是给你长女准备的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闭嘴不说,楚氏装作要起身也要过去查看一番,没有开口。

    乔嬷嬷代主开口,急忙解释道:“这不是给大姑娘准备的,是给她身边的小娘的。大姑娘年轻,没心眼儿,只知道一味地大度、显贤良,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

    “夫人便替大姑娘备下了,怎么说也得让咱大姑娘先生下嫡子不是?老爷可别多心。”

    夏庸没有回应,只是玩味地笑了一下,之后就把那块果仁酥重新放回了匣子里,还亲手把盖子盖上了。

    楚氏眉眼一动,心里咯噔一响,揣测着他的用意:“行了,别解释了。我的确不想让嫣儿太早有子嗣,她身子不好,还是再调养几年比较好。”

    “况且华侯这伤究竟能不能好还未可知,万一有个什么,嫣儿的日子不好过了。这没孩子的话,还可以想法子周旋和离,万一有了,还怎么好提这个话?”

    “当日换嫁时,月儿说的那些都是好话,只是好话都是些不好听的……为了以后打算,还是晚两年要孩子比较好。就算让妾室抢先生了儿子,那也是庶子,嫣儿晚些生,也是嫡子。”

    夏庸平日里是个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的人,眼下却没有任何迂回,而是单刀直入地道:

    “她这时候不生子嗣也好,况且她的身子不是在卢阳的时候就坏了吗?她一进门就生个孩子出来,对谁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