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担心对方突然拔刀相向，阿鲁台早就转身离去。
朱棡冷哼道：“大明法律不可亵渎。”
砰。
阿鲁台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挥动袖子。
“倘若今天发生流血事件，在下一个春天到来之时，便是蒙古铁骑践踏九疆之时。你们现在正试图同瓦剌协商贸易事宜，便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的情况。”
“假如我等葬身太原城，可汗必将放下旧怨，与瓦剌携手并进，率领全军南下进攻。”
朱允熥轻蔑一笑，视线直逼阿鲁台：“假设用50万石谷物来购买你等的命，又当如何？”
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互市谈判及来年的北伐行动，他早已指示有关部门调拨相应物资前往前线。
阿鲁台表情变得极为难看。
他恼怒道：“狡诈的汉人。有胆的话，立刻杀掉我。”
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扭头对着阿卜只俺说：“儿子，别妄想这些汉人会改变主意。今日咱们俩便为长生天作最后一次抗争。”
阿鲁台紧紧盯住朱允熥，心里盘算着哪怕受伤，也要置对方于死地。
阿卜只俺脸上则显得非常沉重，“父亲，请冷静些。不如先听听太孙有何条件？”
讲到这里时，他几乎是在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朱允熥，期盼着他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可惜话音未落。
阿鲁台已经咆哮起来：“阿卜只俺，停止幻想吧，我们注定要死了。”
阿鲁台言毕，开始把玩着匕首，目光紧紧盯着朱允熥。
阿卜只俺几乎快要失控了。
他们与大明征战多年，又有朵颜三卫归降后再次反叛的前提，这次因困于太原城中而决定投降大明。
大明朝对他们的归顺自然会非常谨慎。
他不想就这样送命。
他还梦想着前往富饶美丽的江南。
校场上继续传来喊报名声。
一颗接一颗的人头接连落地。
高台上，氛围紧绷到了极致，好像随时都会爆发流血事件。
但朱允熥一直稳坐如山，泰然自若。
在其衣袖掩护之下，他手已经紧握住了一杆火铳。
七步之内，又快又准。
阿鲁台再进一步，朱允熥便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阿鲁台早已丧失了理智。
他低沉地吼了一声，“杀了他。”
“保护殿下。”
随之而来的是四周人群惊慌失措的叫喊。
紧接着，朱允熥缓缓举起了胳膊。
不过，阿鲁台却一步也未曾移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满面愤慨的阿鲁台面部表情逐渐变化。
由最初的怒不可遏，转为疑惑不解，乃至遗憾不甘。
阿鲁台张嘴欲言，嘴角却渗出鲜红血液。
这时，在他背后。
本还离几步之遥的阿卜只俺，已经逼近背后。
一只手穿过了阿鲁台肩胛骨压住胸口，另一只手则狠狠抵住其背部。
鲜血顺着两人缓缓滴下。
阿卜只俺满脸通红，眼眶充盈血丝。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手中握着匕首已经被鲜血濡湿，指缝之间异常黏腻。
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凑近父亲耳边轻声道：“父亲，您为何要阻我的路？孩儿不愿继续生活在草原，你为何非要坚持那份虚无缥缈的荣耀呢？我们连整个族群都已经打算舍弃了，怎么连这最后一刻也无法撑过？”
“是您逼我走到了这一步。倘若你真跨出去，我父子二人都难以活下来，我会给您修一座坟，并替您前往江南享受从未有过的奢华生活。”
嗤。
阿卜只俺慢慢抽回压在阿鲁台胸前的手。
深插进背脊里的那柄利刃，伴随着一声闷响拔出。
阿鲁台的身体渐渐瘫软下去，双眼的光也慢慢消失。
他曾想回头问个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但还未及反应，便已倒在地上。
嗖嗖。
几名锦衣卫将士，立刻拔刀包围过来。
望着倒在地上面朝下方全身被血浸透的父亲，阿卜只俺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叮当。
手中的利刃悄然滑落。
啪。
阿卜只俺沉沉地跪倒在地，紧握双拳，抬头注视着朱允熥。
“外臣父亲毫无反省之心，在殿下前出言不逊，更有谋刺之意。现已被外臣亲自除去，恳请殿下治罪。”
朱允熥微微眯眼。
他万万没想到，阿鲁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面前跪着的阿卜只俺。
依稀记得，最终他也选择了归顺明朝。
但那是发生在阿鲁台被马哈木除掉之后的事。
阿卜只俺儿子更名后叫和勇，终生效忠于大明，直至成为京军12团营将，并且获封靖安伯爵位。
离世之时，更是得到‘武敏’谥号，追赠靖安侯。
没想到他亲手结果了自己父亲。
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向大明表忠。
石伟毅等人面色难看，神情充满防备，时刻注视着朱允熥。
按他们的认知，像这样敢于对至亲下手的人，是不该受到信任重用的。
儒家的传统道德体系下，这样的人根本无处容身。
然而，这些异族并不在乎这些规矩。
他们还有手刃亲人，占有家眷的习惯。
朱允熥眼神深远，语气平静：“你能做出这等决断，确实是惊人。虽超乎本宫预料，可阿卜只俺……”
阿卜只俺明白对方话外之意，爬行了几步向前，“外臣在。”
“你清楚在中原文化里，弑父的行为是难以被接受的。”
阿卜只俺眼中闪过些许担忧。
却仍坚定回应道：“我只是做了当下应当做之事，一切全凭殿下定夺。”
朱允熥略微思索后询问：“你是否成了家？”
阿卜只俺先是一怔，随即颔首：“我已成家多时，还有几位孩子。”
朱允熥陷入片刻寂静。
随后缓缓起身，朝对方走去。
曹震赶紧上前劝阻：“殿下。”
朱允熥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走向阿卜只俺。
“阿卜只俺，本宫接纳你及你的部落加入大明，但希望你能为本朝完成一些任务，带领你父亲遗留下来的牧民一同迁徙进关内生活。”
阿卜只俺连连颔首。
“外臣将以父亲名义，通知大家利用冬季降雪作为掩护尽快准备搬家事宜。同时确保所有女性以及孩童安全转移进关内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