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口中的饭菜瞬间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自那天赵瑾兮来梅苑给宋晚请安,沈鹤川对宋晚一番指责,被宋晚从梅苑赶出去之后,这是沈鹤川第一次踏入梅苑。

    丫鬟婆子纷纷行礼。

    沈鹤川负手进了屋,宋晚扒拉着米饭,当没看到他,沈鹤川自顾自褪去大麾递给丫鬟,随后在宋晚对面落座。

    见宋晚不理他,沈鹤川清清嗓子,“拂晓,添一副碗筷。”

    “是。”

    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菜肴的花样很多,但每份的量却很少。鸡鸭鱼肉都是平常,餐桌上竟还有东海大黄鱼,黄焖鱼翅这样的稀罕物。

    京城不靠海,新鲜的海鱼有钱都难吃到,这一桌子饭菜,怎么着也要几十两银子。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就要花这么多银子,实在太过奢靡。

    沈鹤川本想说教几句,但想到他来梅苑的目的,又生生忍住了。

    烛光下。

    宋晚慢条斯理地用膳,并不理他。

    相识至今。

    宋晚从来没有生他的气超过一天。

    这一次却足足九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沈鹤川没想到宋晚气性这么大,神色有些讪讪。屋中气氛有些尴尬,偏偏屋里的丫鬟婆子像没眼色一样,也不出来打个圆场。

    就在此时。

    脚下传来动静,沈鹤川低头一看,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小奶狗在饭桌下呜呜着围在脚边打转,他清清嗓子没话找话,“这小狗瞧着挺可爱的,哪来的?”

    宋晚不理他。

    沈鹤川摸摸鼻子,自顾自接话,“你近日只回过娘家,想来是在岳家得来的。”

    宋晚凉凉扫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

    沈鹤川发现,宋晚真的变了。

    他以为宋晚为难瑾兮,可除了那日瑾兮主动来给宋晚请安之外,宋晚没有再寻过瑾兮任何麻烦。

    他以为宋晚恶毒。

    可宋晚却又力排众议救下妙儿,之后更是在邵家为难侯府的时候,想法子化解了侯府的难题。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沈鹤川对宋晚改观。

    同样让他心存感激。

    所以当妙儿说“大哥一直不跟嫂嫂圆房,府中的下人都偷偷议论说你们夫妻不和,这种事传出去,嫂嫂颜面何在”时,他来了梅苑。

    沈鹤川难得在宋晚面前放低身段,他给宋晚夹了些块黄鱼,“先前我误会你为难瑾兮……对不起。”

    只说误会她为难赵瑾兮。

    却丝毫不提求娶时的险恶用心。

    宋晚戳着碗里的米,彻底没了胃口。

    宋晚让人撤下晚膳。

    丫鬟婆子收拾八仙桌时,沈鹤川发现他给宋晚夹的那块鱼肉,她始终没有碰。

    时间渐晚,抱夏进屋添火盆,宋晚见沈鹤川没有要走的意思,自顾自从多宝架上抽了本书拿在手里看。

    手一空。

    书被抽走。

    沈鹤川道,“烛光下看书伤眼睛,白日再看。”

    合上书,瞧见宋晚瞧的竟是个话本子,沈鹤川嘴角狠狠一抽。随手翻了翻多宝架上的书,发现上头放的竟然全都是话本子,沈鹤川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你平时都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你就不能看点正常的书?”

    “我看什么与你何干。”

    跟沈鹤川待在同一个房间,实在很考验宋晚的忍耐力。

    宋晚频频看床头的沙漏,见沈鹤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直接开口撵人,“你该走了!”

    “我今日不走。”

    沈鹤川让拂晓备水准备沐浴,回过头跟宋晚道,“你我成亲数日都没有圆房,今日便把圆房礼补上。”

    沈鹤川想明白了。

    只要宋晚以后安分守己,不再作恶,在侯府该有的体面,他会给她。

    只是要对不住瑾兮了。

    想到赵瑾兮,沈鹤川心中微微刺痛,见拂晓还站在床边没动,沈鹤川眉头一拧,“让你去备水没听到?”

    拂晓看向宋晚。

    宋晚的瞌睡全没了,她沉默片刻吩咐拂晓,“去备水。”

    拂晓欲言又止。

    宋晚摆摆手,神色淡定的很,拂晓知道自家姑娘心中已有计较,不再多言,屈膝行礼后就打了帘子让小丫鬟去耳房备水。

    热水备好。

    沈鹤川去耳房沐浴,他前脚刚走,宋晚就面露厌恶之色,她低声吩咐拂晓,“把沈鹤川要在我这儿留宿的消息传到西苑。”

    西苑正是赵瑾兮的住所。

    拂晓生怕沈鹤川辱了她家姑娘的清白,闻言脚下生风地走了,“奴婢这就去。”

    沈鹤川带着满身水气从耳房出来时,宋晚正坐在铜镜前由抱夏给她脱簪卸妆,沈鹤川惊讶地发现,不施粉黛的宋晚依旧肤如凝脂,貌美依旧。

    如果说薄施粉黛时她的容貌倾国倾城,那褪去颜色时便有种清水出芙蓉的俏丽。

    沈鹤川脑袋里莫名便冒出那句诗。

    淡妆浓抹总相宜。

    别的不说。

    单论容貌,沈鹤川还真没见过比宋晚更貌美的女子。

    沈鹤川摇摇头。

    就是性子让人不敢恭维。

    宋晚转身时,沈鹤川已经收起了感慨,他负着手,一身白色亵衣显得身形越发修长,“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我不沐浴睡不着,拂晓,再备桶热水,撒上花瓣,兑上牛乳,我要好好泡泡身子解解乏。”

    “……”

    这也是沈鹤川瞧不惯宋晚的原因之一。

    衣裳要穿绫罗绸缎,家具要用沉香紫檀,用膳要山珍海味,如今沐浴竟也要花瓣牛乳,他就没见过比宋晚更矫情的人。

    宋晚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沈鹤川不喜她骄奢淫逸。

    前世嫁进侯府后,她发现沈鹤川瞧不惯她这么奢靡,就用了几年时间把这些习惯全都改了。

    说来可笑。

    后来的她日子过的朴素了,倒是侯府得了她的帮衬,一个个都过得富贵起来。

    这辈子宋晚没打算委屈自己。

    母亲拼命赚钱是为了让她和昭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没道理她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嫁个人反而把日子过回去了。

    身子浸在温热的浴桶里,宋晚发出一声舒坦的喟叹。

    拂晓站在她身后,用白玉勺舀了温水顺着宋晚的发丝倾泻而下,又用滴了桂花香露的皂角水打出泡沫,轻轻按摩宋晚的头皮。

    宋晚趴在白瓷的碧藕上半阖着眼,任由拂晓伺候,惬意的像暖阳下慵懒的猫。

    拂晓有些担心地往正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姑娘,您说赵姨娘真的会使人来叫世子吗?”

    宋晚笃定道,“她一定会。”

    要说赵瑾兮也是个能忍的人,否则前世和沈鹤川的关系不会瞒得那么好,可前世沈鹤川嫌弃她和谢停舟睡过,从不近她的身,赵瑾兮根本不用防着她。

    现在则不同。

    知道沈鹤川要跟她圆房,赵瑾兮不可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