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了数秒,苏颜洛还是伸出了手,搭在那纸人手上。
触手正是纸扎人的触感,有些干干的,上面缭绕着一股阴气。
不过这股气息却并没有恶意,只是无意识地盘绕在纸人手心,然后缓慢地绕上她的指尖。
甚至有那么一丝微妙的讨好和亲昵。
她由纸人扶着起身,盖头上的小珠叮当脆响。
穿红戴绿的纸人引着她一步步往前走着,她透过盖头的下摆左右看去,只看得到两旁站着些纸扎人。
左侧是男傧相,右侧是女傧相。
自然是从他们那扎的颇为精细的鞋子看出来的:一列白底黑靴,一列浅口绣花女鞋。
这些纸傧相撒着花,敲着锣鼓,口里咿咿呀呀地说这些恭喜的吉祥话。
“百年好合——”
“鱼水相欢——”
“良缘永结——”
耳边越来越热闹,她被拉着过了垂花门。
府上所有的景物都保留着原有的样子,好像自她离开以后,这里的时间就停滞了一样。
再走近,便看到身侧许多红木圆桌。
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嬉笑声。
成婚的仪礼郑重又不繁缛,没有传统婚礼的跨马鞍、敬酒等环节,应该是万俟妄怕她累到了。
纸人拉着她缓步进了大堂,入眼是喜庆的红色,连桌角都系上了红绸。
堂前站着一个穿红靴的男人,靴子掺金线绣的龙纹,缎面波光粼粼如流水。
火红的喜袍将双腿遮住,再稍稍往上是劲瘦的腰身,被一条二寸宽的红腰带系住,十分利落。
这人牵起她的手来微微站定,她的身子立即向他贴近了不少,黑气顺着细嫩的手腕翻入,寸寸抚摸着她的手臂。
苏颜洛静立在他身边,手心被男人的食指勾着,又凉又痒。
一阵凉软的触感在耳廓拂过,带着一声轻凉的笑意,苏颜洛只当没有感觉到。
总之现在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他真要做些什么也只能哄着求着。
这人身上的鬼气现在并没有那么森冷,甚至还为了照顾自己刻意收敛了大半。
那成丝成缕的黑气在华服下缠上了她的腰,像是在调情一样蹭着暖香的肌肤。
每一次接触这个人不加收敛的情欲,她都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盖头下的眼睫可怜兮兮地颤着,将湿漉漉的眼遮住。
别的礼仪被万俟妄省去了很多,不过但凡是新人成婚,总是绕不过三样: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否则怎么算是一场正式的婚礼呢?
她静静地等着这三样大礼行完。
万俟妄拉着她转了过来,不拜天地。
她想着他本就是只强大的厉鬼,不敬天地鬼神也属正常。
他拉起了她的手,将两只柔软的小手一并捏在手里,身子因为拉力仰了起来,贴着他微凉的锦袍,不拜高堂。
大堂里没有牌位,也没有充当高堂的纸人。
万俟妄若真有高堂,想必现在也已经化成了一捧灰,不拜也罢。
苏颜洛马上明白了过来,那就直接夫妻对拜好了。
她微微弯腰,正要俯身低头拜下,却被人握住了腰。
盖头下的双眼瞬间睁大,下一瞬男人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微一施力让她抬起了头。
随后一双模糊的笑眼一闪而过,隔着盖头,落下了一个凉软的吻。
他并未深入,那双薄而软的唇触在盖头上,轻声一笑,唇齿隔着那块布料亲昵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慢慢地叼起了那块盖头。
苏颜洛眼前的红纱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万俟妄那张无瑕的俊颜,唇畔含着风流动情的笑意。
艳红的美人痣点在苍白面孔上,犹如雪顶含春,魅意无边。
好一个俊俏的新郎。
“夫人,想我了?”
红色盖头随着话音坠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儿。
万俟妄声音幽凉,带着些明显的欲念。
他分明是在逗她,无非就是拿准了她现在跑不掉,故意这样欺负她,想看她含羞带怯的样子。
可她偏不要他如意。
苏颜洛从善如流地贴近他,清雅的昙花香钻进鼻腔,像是一只柔软小手抚过脊背。
“是啊夫君,很想你。”
她勾着染过胭脂的唇,眉如远山含翠,一双蓝眸含着泠泠水波。
情深意切地蹭在他怀里,好像他真的是她心爱的夫君一般。
男人顿住,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像一头盯紧了猎物的猛兽。
“别急……”
他贴在她耳边,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牙尖咬着她柔软的指节。
下一秒整个人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