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他回答的坚定。
让她有勇气再次仰起头，看他的脸。
别的承诺也没有，只又拍了拍她的肩：“回家吧。遇到难事儿还可以告诉我。”
可是钟玉回了家，还会有什么难事？
他方图南能请到的医生，钟家的钱自然也能摆平。她的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方图南心脏揪起一阵细密尖锐的痛。
钟玉走过了闸机，踏上廊桥，转了弯，确认他再看不到她，在伏在玛利亚肩头哭了出来。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看着她走？
那一年风雨飘摇的贝瓦纳。
春夜里，一派祥和，惠风和畅的北都。
今天，他们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却不敢说一句再见。
分别总是如约而至，重逢却不可妄想。
玛利亚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人，心疼她这样的家世也要爱而不得。
大少爷训诫在耳，可玛利亚护住钟玉：“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小姐，我唔会告诉家里的。”
她是为钟暨仁焦心，又为方图南伤心，再加上连日高原活动的缺氧，一路昏昏沉沉睡到了红港。
一落地出了机舱，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经历过钟歆的那一遭，钟玉心有余悸之余，对这种事开始充满警惕。
来接机的是钟呈的贴身管家。
“欧叔？你们几时到的？”
欧叔风尘仆仆，大洋彼岸的气息还萦绕在西装上，神色也疲惫：“两个钟头前。”
钟呈在纽黑文竟然比钟玉还要早到。
高海蓉知道女儿近来心情郁闷，大儿子又被集团事务缠得脱不开身。
钟暨仁刚刚昏倒时，她先行通知了钟呈。
后来却被告知钟暨仁这次病因为脑卒中，梗塞部位非常凶险。高海蓉这才通知了钟珣，再由钟珣告知钟玉。
钟珣的公务机正在越过中亚，这边钟家一队三辆车，一路经昂船洲穿过湾仔回到港岛，在路过坚拿道后停在跑马地。
家中医疗设施已经不能应对他此次来势汹汹的病情，钟暨仁住在养和医院特护病房。
钟玉一下车，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各路港媒的长枪短炮。
自从钟珣在社交媒体公布她的照片后，在港岛作为公众人物活动已经成了她日常习惯的一部分。
红港小公主现身，下机前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简单的黑T与黑色长裤，脚上一双远足靴彰显着她的风尘仆仆。
杨仲谦正在南方参会，茶歇间隙周围人都在议论网络媒体的这场直播。
屏幕中，钟玉一脸冷静，看不出情绪：“多谢大家对我爹地的关心。此次爹地是在医院休养检查，也许会考虑调整日常保养所用药品。”
但仍有记者博出位，话筒几乎要捅到她脸上。
钟家保镖只能礼貌性阻拦，以配合近阶段高海蓉所树立的公益形象。
记者发问：“但是钟小姐，据吹哨人提供可靠消息，钟先生情况危急。请问钟家是否会为了稳定股价封锁消息？”
钟玉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双耳钉点缀的她小脸柔和动人：“爹地目前状况理想，并非病危。他常常教导我们，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钟家若有将会引起金融震荡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公布。”
交握在小腹之前的手心已经冒出了涔涔的汗。
杨仲谦在上跟方图南传消息：有点儿你当年行走江湖的风范哈。
一张截图，小姑娘着装利落，挺拔纤细的像一捧玉兰。
再一句扎心的：怎么着？不远万里去扑了个空？
方图南耐着性子没回他一个‘滚’，却问：南边儿消息怎么样？钟家老爷子有没有性命危险？
杨仲谦：我心上人又不在红港，我在红港没有眼线的。
杨仲谦：但是你看看钟家瞒的这个劲儿，再看看医院门口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媒体，港媒鼻子多灵啊，八九不离十吧。
方图南扣下了手机。
这一刻他心里没有计算一代商业枭雄若驾鹤归西，会对市场和政圈造成哪些影响。
他捏着眉心，只觉得心疼钟玉。
半年前失去一位血脉相连的亲姐，如今又要直面生死。
也许钟家人没有撒谎，她确实，流年不利。
不知道小小一个人儿，身量纤纤，要怎么扛过去。
方图南抽完三支烟，登机启程，返回北都。
钟玉在医院门口足足周旋了半个小时，钟氏集团公关出来派了两轮下午茶，才驱散了越挤越凶的媒体。
也真不怪方图南看不上红港的这一套安保。
钟玉只是凭欧叔带来的一纸提纲接受采访，进了大楼，走到顶层，才发觉爹地完全不是她所说的那个样。
脑中血块溶栓失败，最好的脑外科大夫来自北都协和，人家不贪图财，说正在手术台上的病人难度很大，好不容易进京求医，要做完那一场才能来这里。
那场手术已经进行了八个小时。
钟呈陪着高海蓉等了八个小时。
钟玉望着刚刚成年就被支回来当主心骨的弟弟，再想起方图南在车上的那些交代，她搂着妈咪，对钟呈说：“让医院安排妈咪另住一间休息，看看用一些安神助眠的药，这个时候妈咪不能再垮。”
然后又安排欧叔：“你同大哥那边联络，叫他落地后不要到医院来，直接回家。门口的记者太多了，我们一家聚齐在病房，他们一定会有不好的猜测。”
“大哥是长子，只要他不在，媒体就有足够理由相信爹地状况平稳。”
她趴在病房的无菌玻璃窗上，稳了心神。
因为在他们赶往拉萨的路上，方图南同她讲：“越是紧急的情况越要镇定，首先必须要忽视掉自己的情绪，其次，钟家家大业大，已经不是通常意义的小家庭。钟氏集团和你爸爸、大哥是不可拆分的。你要想想他老人家最希望的事是什么，朝着那个方向维持住局面。”
方图南当时搂了搂她的肩膀，鼓励与珍重多过了爱意，而后才叹息着感慨：“小姑娘，长大了。”
“要是我在你身边，你用不着学这些。但红港鞭长莫……”
钟玉捂着氧气面罩，反而掩饰住了哽咽。她打断他：“我明白，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