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一听到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就有些头晕目眩，她囔着鼻音问：“为什么？”
“如果方先生愿意用婚姻做交易，他的最优选不是迟唯。”甘棠扭过来，试图看清钟玉的眼睛。
但她只留给甘棠一个孤独的背影。
“而且你知道的，方先生对迟唯已经没有感情。”
“他只有看你时，眼睛是慈悲的。”
钟玉一再的沉默下去。
还好身后甘棠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匀缓，她尽力将动作放轻，只发出非常细微的窸窣声，转身望向窗外近地的月亮。
寂寥广寒宫中，吴刚是否伐赢了月桂，玉兔有没有尽职的捣药，嫦娥是否吃下了重返人间的药丸，那后羿，已经老了吗？
可惜，他们之间，连随砍即合的月桂树都没有。
夜色里，钟玉开始想念阿姐。
如今已经再没有人告诉她，人生重要就在参与和体验。让她勇敢去喜欢，告诉她开心就好，生命原本就该色彩斑斓。
第二天她醒来时，甘棠已经离开。剧组今天要拍摄晨光中的哈布山。
钟玉穿着冲锋衣、牛仔裤，远足靴进寺。出门前，她照镜子，整理鸭舌帽时，发觉自己这一身装束好像当年的九万。
作为藏区第一座具备佛、法、僧三宝的寺院，桑耶寺兼具汉、藏、吐蕃三种风格，已经在风雨中伫立超过千年。
钟玉被这里谨遵佛教密宗的曼陀罗布局震撼，乌孜大殿好像幻境中的须弥山。
她此行研究重点就是大殿内，中层廊道上的壁画。长约300尺的画幅记录了从远古传说到宗喀巴等重要的历史事件。
到了第三天，钟玉发觉来之前所做的计划太乐观，她这次行程要延长一周，足足在这里待满15天。
晚饭时沈柏连咬着干巴耗牛肉，摇着头：“我地形考察已经结束了，这两天就撤了啊。两位姑奶奶，有事请随时call我。”
钟玉捧着咸奶茶：“我现在就有事。”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却让人看出落寞。
沈柏连做礼貌的手势：“请讲。”
“这部戏的音乐总监可不可以疏通？我想推荐江历飞唱OST，你放心，他业务能力很出众。”
沈柏连呵呵一笑：“太气了小钟总，以您的出资比例，谈什么推荐啊，直接吩咐就好了。”
钟玉：“我还是不要扰乱行业秩序。”
甘棠也笑：“老板，你相信我。这个行业的秩序就是这个样子的。”
沈柏连走之前，导演拉着制片跟他们开了一个小的圆桌会议。
除去前期谈定的剧本费用与演员片酬，钟玉惊讶的发现，人工费、道具费、设备租赁以及生活制片包括整个剧组的吃喝拉撒正在把投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烧掉。
娱乐圈的门道多，规则弯弯绕绕要入行并不容易。
沈柏连小声跟她说，放心，跟组财务有能让她放心的人。
她的扎囊向导是一个本科毕业后，回到家乡参与建设新农村的姑娘，德吉等着她开完了会，同她讲：“这个沈先生是不是在追求你？他很关照你。”
钟玉说：“他是我朋友。”
德吉很佩服钟玉比她小三岁就已经念到博士，对钟玉总是比其他人更加尽心。“你来之前几天，就有人查看了我们这里好几户房子，你住的这间屋子被重新粉刷过，而且加装了制氧机。”
钟玉心中震动，暗自压抑着，表情是震惊之下的木然。
德吉这八卦越挖越有，越说越兴奋：“沈先生到了之后，亲自查看了你的房间呢。我还看到他拍了照。”
钟玉苍白着脸，浮上一丝笑意：“因为他是我前男友的朋友。”
德吉尴尬了一下，思考了一阵，掀起门帘带她走入一间毡房：“那你前男友对你好好啊，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钟玉心脏疼的一阵失重，没有失态，稳重的说：“因为一些解决不掉的观原因。”
“啊，”德吉为她感到惋惜，“沈先生是很厉害的人，你的前男友和他做朋友，一定也很厉害。”
钟玉回答：“是，他少年时就参加过联合国辩论赛，后来行走很多国家，为环境与流民问题做努力。创办过一家科技公司，现在致力于一些落地民生的实事。”
一提起方图南，她眼睛里有光。
德吉也冒星星眼：“天呐，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到了第13天，钟玉整理资料查漏补缺，计划明天后天再留在寺里作业两天。
钟珣的电话却打过来，钟暨仁在家中突发不适，而他还在欧区处理电子竞技公司的运行事宜。
家中只有高海蓉一人，钟呈已经准备从纽黑文启程，玛利亚的手脚利落再次爆发，半小时后，钟玉同甘棠道别，越野车前往扎囊站，他们将在那里改乘火车，并在拉萨直飞红港。
踏进车厢落座，玛利亚在归置行李，钟玉看着被风霜打磨的发糊的车窗。
爹地是一个雕塑般的人物。
在红港商界举足轻重，所经之处，处处受到礼遇。明智又威严，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暴怒。
钟玉从小与他亲近就少。
唯一一次享受到他慈父情怀，还是她从贝瓦纳历劫归来，钟暨仁同高海蓉等在舷梯之下，在高海蓉哭得泣不成声时，爹地用力抱了抱她。
已经超过发车时刻两分钟，这列火车仍然纹丝未动。
钟玉赶时间，指派一位保镖去询问是否有异常情况。
话音刚落，就见到有一辆黑色越野大车径直开上了站台。
有车站内穿着内勤服装的人迎上前去，恭敬拉开了车门。
那辆车就恰好停在她的车窗之外。
钟玉心中涌起强烈的预感，一路未发的高反似乎在这一刻铺天盖地袭来，她觉得这里的氧气好稀薄。
车窗外，越野车的车门之后，一双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落地，西裤垂坠裤缝笔直。
她止住呼吸。
一张白皙薄削，脸上略带着焦急神色的脸赫然入眸。
他视线在快速搜寻，直到与她的视线隔窗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