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很快走远。
白若绮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怔忡许久，深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妈崴到脚了，碰到苏小姐，她好心送我来医院。”
“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听到儿子的声音有了波动，白若绮苦笑，“你不必过来，我现在回去了。如果你的身体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就回家一趟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边陆云深默然。
白若绮挂断电话，又打电话给司机，让来接她。
陆云深从医院回到家，看到家里的阿姨，低沉地问：“我妈呢？”
“太太在房间。”
陆云深神色严肃，上楼去找人。
门没有掩，一名阿姨在给白若绮收拾东西放进行李箱。
这个情景叫陆云深顿了脚步。
感觉到门外的阴影，白若绮看过来，随后对阿姨说：“你先出去吧。”
阿姨离开后，陆云深走进去，脸色更冷峻了。
白若绮神情低落，“把门关上，妈跟你聊几句。”
陆云深没有动，看着她，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直觉也强烈，但自尊心让他一个字也不想问出来。
突然收拾行李，是厌烦了他和他父亲所以准备离家出走，现在要跟他语重心长交待几句吗？
如果是，他觉得并不想听。
白若绮将儿子抗拒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痛苦，叹口气，“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想出去安静一段时间，我今天很不好受……你爸太让我伤心了。”
不久前跟陆峥发生过争执，那种心冷绝望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我知道这个时候离开你可能会乱想，但我真的很累，不管是你爸的冷漠顽固，还是你执意要跟温玉娴订婚，我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再勉强你们。”
陆云深肃着脸一言不发。
白若绮沉默了会儿，说：“你愿意回来，其实是因为我提到了苏小姐吧。”
陆云深还是一声不吭。
“她确实很不错，是个有原则的人。”白若绮叹道。
“看到我跌倒受伤，她没有装作没看见，而是把我送去医院，帮我挂号，支付医疗费用，但是在我得到治疗后她就走了，既没有给你打电话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做好事送我回来。”
“她知道那个分寸和界限，没有丢失善心，也不轻易让自己陷入麻烦里。”
“你既然喜欢这样的人，就应该知道温玉娴那样的不合适你，就算你是为了某些原因虚与委蛇，也要爱惜你的羽毛，现在是错过了苏小姐，可你还是能找一个跟她一样优秀的……”
陆云深忽然笑了声，偏开眼睛，说不出的嘲讽。
“只要爱惜羽毛就还能找到一个跟她一样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妈为什么要跟别人纠缠不清几十年？”
白若绮脸颊僵麻，想说什么，但陆云深没给她说，而是自顾自，继续说：“你对爸失望透顶，也对我失望透顶，但你还是有去处的，所以我其实很羡慕你。”
他转身要走。
白若绮急切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有对你失望透顶，只是太难受，你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吗？”
陆云深没有回头，“我理解，所以我不会阻止你离开，我甚至没有生气。”
他只是觉得，走到今天，他终于活该如此。
说完他大步离开。
……
苏染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习惯地打开看一下。
言澈可能在忙，没见他像昨天那样打来电话。
但陆云深发了信息过来。
谢谢你送我妈去医院，医疗费多少？
苏染不想回复，怕回复了会没完没了，便退出，
过了会儿，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苏染沉默了片刻，按了接听。
“你不必打电话过来的，那点医疗费不足挂齿，如果没有别的事……”
陆云深低沉的声音响起：“开解我一下好吗？现在我妈也不要我了。”
苏染停顿了下，“那我真的很抱歉，但阿澈等下会给我打电话。”
闻言陆云深苦笑，“真羡慕你们的感情。但我现在好难受，你就当朋友一样聊两句好吗？”
苏染忽然问：“你快病死了？”
她的语气起伏不大，但隐约竟像是带了点真心的疑问。
陆云深愣了下，心想难道言澈之前是这么跟她说的？
他想笑，不答反问：“如果是的话，你会伤心吗？”
“以前的我会，现在的我可能只会觉得遗憾。”苏染冷淡地说，“希望你早点康复。”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陆云深只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苏染刚挂了陆云深的电话，言澈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刚在跟别人打电话？”他问。
苏染含糊地说：“嗯，刚接了个电话。”
言澈盯着她的脸，下意识问：“谁的？”
苏染就怕他这样问，因为她不想骗他，但又不想让他知道陆云深给她打电话。
她的目光不觉偏开，“今天做好事，送了个人去医院……你今晚不做俯卧撑了？”
言澈的表情不动，眨了下眼，“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转移话题，难道打电话给你的人是陆云深？”
苏染无奈地笑了，“我就是怕你这样，是的，他刚才打电话过来，我只说两句就挂断了。”
言澈把唇抿成直线。
“你生气了？”苏染有点不安，为自己辩解，“我有跟他保持距离，因为我今天碰到他妈妈跌倒伤了脚，他打电话来也是问这事，他还想说别的我没跟他聊，我跟他说，你会打电话给我。”
“我不开心。”言澈绷着脸说，“我在外面出差，整天担心你会背着我去见他。”
“不会的，我不会做这种故意伤害你的事。”苏染说。
言澈默了默，问：“那你今天想我吗？”
苏染没有什么犹豫，“想。”
言澈看她片刻，心里想的是，那又不见她主动发信息或打电话。
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将手机放到支架那，开始做俯卧撑。
今晚他做了三十五个。
……
言澈出差了几天，俯卧撑从三十个，做到五十个。
做到五十个那个晚上，苏染是用平板看的，画面的清晰度相当可以，言澈支起身体时壮实的肌肉汗水涔涔，通红发亮，他额角的头发就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而他坚毅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苏染，搞得她一阵心悸，还莫名的口干舌燥。
“你好厉害啊。”她目光躲闪着说。
从她的脸上难得看到一点像是害羞的表情，言澈嘴角翘起来，不过没让苏染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就站了起来，走开去拿矿泉水。
平板里传来苏染的声音：“别喝凉的水，喝慢一点。”
他拿水回来坐下，扭开盖子，没有马上喝，一副淡然实际上很傲骄的样子，问：“想我吗？”
苏染一脸娇羞，“想。”
……
周末苏染去赴一个饭局。
吃得差不多，她到外面去接一个电话。
有人告诉苏染，盈喜的一个股东出现严重的个人债务问题。
因为那个股东算是比较大的股东，苏染对此事产生了很高的警惕，打了好一会儿电话，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弄清楚。
为了打这个电话，她走到会所里比较偏的角落。
挂断电话后，她穿过走廊准备回包厢，忽然听到有人在压低声打电话。
“他不发疯我也不会动手，你快点过来收拾这烂摊子，不然我弄死你！”
“你敢不过来，我回去就把你妈扔下楼！”
“MD，这个贱人！”男人显然是被挂了电话，压着声暴躁地骂了句。
这人浑身戾气，苏染心弦拉紧，放轻脚步走过去。
“你站住！”男人忽然朝苏染大步走来。
苏染装作没听见往前继续走，脚步暗暗加快。
就在这时男人出来的那个包厢的门忽然拉开，粗重的喘气声传来，而原本要来抓苏染的男人立即转了方向。
苏染下意识看过去，顿时僵住。
只见陆云深满头是血，被男人抓住，粗鲁地推回包厢。
但陆云深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男人扑到地上。
苏染来不及多想，拿出手机要报警，陆云深竟猜透她的心思，哑声说：“别报警！”
话音才落，被压在下面的男人抓住机会把陆云深翻过来。
苏染一急，冲过去将手机猛地砸到男人的太阳穴上，那人就像被点了穴似的定了一下，转头想看苏染。
陆云深爬起来，给那男人狠狠地补上一拳。
“这事，没完。”陆云深喘着气阴狠地说，伸手去拽苏染，借着她的力站起来。
那男人并没有完全失去战斗力，但是他捂着自己的头，没有继续发难。
大概是陆云深所说的“别报警”起了作用。
苏染皱着眉头，被迫当陆云深的人型拐杖。
两人进了电梯，她烦躁地问：“不报警的话，你是不是应该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还拉着我做什么？”
“我妈离家出走了，我爸要是看到我这样，大概只会厌恶。”陆云深声音虚弱，“送我去医院，就去心内科，我现在心悸得厉害。”
心悸得厉害还打架，苏染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不想看他淌着血的脸，从随身的包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谢谢。”他低声说。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他的手慢慢松开苏染。
苏染把陆云深送到他之前住的医院，没有跟上去，就这样又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她的脑子还胀了一会儿，烦恼自己为什么要管陆云深。
回到家已经有点晚，苏染直接上楼，准备先去洗澡。
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言澈忽然抱住她。
有点恍神的苏染吓了一跳，听到他问：“怎么才回来？”
她还没回答，下一刻他顿住，他闻到了异常的气味，目光落下去，“你受伤了？”
他很快捋起她的衬衫袖子，雪白的手臂没有受伤的痕迹，他还想检查其他处，苏染只好说：“不是我。”
对上他疑惑且紧张的目光，她迟疑了下，第一次对他说了谎：“一个同事喝多了，磕到头，送她去医院时把血弄到我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