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有片刻心软,然而旋即那心软竟然变成难过。
还莫名地,竟然生气起来了。
她是太任性了吗,明明他都已经把他低到了这样的程度,她却反而浮躁难受,不知道究竟是对他不满,还是对自己不满。
她其实很清楚上次她被陆云深拖进休息间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她也知道自己总是不顾及他的感受对他来说多么冷漠。
可她不愿意向他承认这些。
相反,只要他稍微显出对她的感情不纯粹,她扭头就想走。
他越是对她低头,她越是肆意,而肆意的背后却是强烈的不安。
当初陆云深对她忽视、摇摆不定,她敏锐地察觉到,为自己多年的感情痛彻心扉,哭了很多,因为无法割舍,时常躲在无人的地方痛哭。
现在遇到言澈,对她百般纵容忍耐,她却反而把他当作敌人一样,紧紧封锁自己,对他尽力折磨。
她可真够坏的。
当初扮什么贤妻良母,其实也不过是她下意识用不一样的方式征服他。
她就是想赢他,想一直赢。
而且她不信任他,就算他对她再好,再委屈求全,她也会认为,这只是因为他对她还有兴趣,哪天他乏味了,有更好的选择了,她就会被抛弃。
因为人性如此,除非付出的成本足够大,一辈子不甘心,不然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她不会相信他的,而且她不会允许别人抛弃她,所以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心交出,他可以厌倦离去,却绝对没有机会抛弃她。
不过这复杂的情绪只在心里翻涌了片刻,她就下意识隐藏起来。
为了能继续理直气壮地拿捏他,她可不能反省太多。
苏染唇线抿得有点紧,终于慢慢抬手揽到言澈的腰上。
她能感觉到他垂下的目光,但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往他胸膛贴了贴,语气淡漠。
“还没消气,继续哄。”
就她这冷傲的回应,言澈心里竟抑不住激荡了一下,松口气。
被虐得太多,对方稍微缓和态度,都莫名地感恩涕零,就像一直无限下坠的心总算听到赦免的声音,得以停下。
“好,继续哄。”他的嗓音中透着刑满释放的欣喜,带着不觉低矮下去的温柔,拉她去小沙发那坐下,抱她到怀里。
他贴贴她的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觉得心口处胀胀的,有点难以抑制,说:“我好爱你……可能,我很爱你。”
苏染心说真假,但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嘁。”
言澈不好意思地笑,低低的充满磁性的气声在她耳畔响起,他有点天真地分辩:“哎,你不要一点都不相信,这可能是真的。”
苏染嘲笑:“在医院里,见到自己老婆就心虚地移开目光,还忍不住去问别的女人,‘你怎么也来了。’”
“咳咳,那是宾果不像你这么让我有压力……”
“还是宾果好相处。”
“这不一样,我们家开车的曾叔也很好相处啊,周怀玉也很好相处啊,殷屹晨那个混蛋以前也很好相处,好相处的人其实蛮多的。”
苏染:“哦。”
言澈拿出十二分的真挚哄道:“只有你最特别,姐姐最特别。”
“好吧。”勉强觉得满意。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你会知道我以前就很爱你了。”
苏染微微抬下巴,“哦,那说吧。”
言澈倒有点不自在了,因为回想一下,觉得自己很中二。
“那个,李若瑾的事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想给你出气,我一点也不稀罕她的投怀送抱。”
苏染转头过来瞅他。
他脸微热,“我知道我妈会盯着我,她特别担心我行差踏错,所以我很早就给她制造一些错觉。”
“那段时间她对你真的很愧疚,所以她只要有机会就往死里揍李若瑾,又觉得我不可救药,也揍了我好几次,我为了你真是牺牲大了。”
尤其是在她身世那件事上,他为了不使他父母对苏染产生不好的态度,真是使劲抹黑自己,因为他知道只要父母认为他这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那媳妇的身世什么的都是小事儿。
不过这事他就不想跟她说了。
苏染听着,嗤地笑出声,“我才不相信,你就是自己贪玩,拿我做借口。”
她说是这么说,但那娇嗔的语气说明她还是相信了几分。
言澈搂着她,可怜兮兮地蹭她的脖子,“我没你想的那么贪玩,现在更加没有去玩的兴致,你一个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
苏染呵呵,“让你精疲力尽这么惨,那你还要我做什么,赶紧把我休了,我好回家去!”
“我抖M。”他抱紧她,“那几天我好生气,好难受,可我还是很想你,每天晚上看着天花板想你。”
苏染不说话了。
言澈情意缱绻地搂着她,一点一点地吻着她耳后和颈侧的肌肤。
苏染被迫歪着头,像只不情不愿被撸的猫。
而言澈跟她谈情说爱,被砸的脑袋也不觉得疼了,就是受伤的脑壳晃动时显得有点重,不然他都忘记自己受伤的事了。
他一点一点地亲着她微温的肌肤,一颗心好像荡在暖暖的水里,那一刻觉得真的很爱她。
……
晚上言澈避开苏染的视线,给殷屹晨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言澈冷笑。
“我这几天应该都不好去上班了,脑子思考不了东西,所以我打算让宾果把我的那一份活干了,最好周末她也去上班。”
“她人善良,对工作又认真,等下我给她打电话,她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殷屹晨不吭声。
言澈通知完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迅速拨打宾果的电话。
不知道殷屹晨优柔寡断还是手速比不上他,反正他打通了电话。
“喂。”宾果低微的声音传来。
言澈:“殷屹晨把我的头砸得太狠了,我最近得休养,那几个展览要麻烦你跟了。”
宾果犹豫了下,“好。”
随后又犹豫了下,十分忐忑,“言总你没事吧?”
言澈:“挺严重的。”
宾果顿住,没法接话。
言澈:“身心受伤,对殷屹晨的友情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不过我确实是害了你,被砸了我好像只能认。”
宾果很纠结茫然,“对不起,我不知道殷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其实我的事根本不能怪你。”
五个月前遭遇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可怕又丑陋的巨大创口,出院后很久她都不敢看不敢想,更不敢触摸。
但是现在她已经试着去正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她以前总是天真无畏,心里从来不装事,在情感上白得像一张纸,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她为自己清澈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世界,没保护好自己她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指望全世界都对自己善良。
她就当自己出了车祸,遇了强盗,碰上了恶魔,她还能劫后重生,这就是幸运。
但现在有些事情她还是很迷糊,比如她想不明白殷医生为什么要管她的事,她不觉得自己怨恨言澈,为什么要“为了她”去砸她老板的脑袋。
言澈感慨:“还是你善良,我就知道殷屹晨那混蛋道貌岸然,他总是装作很正常的样子,实际上他可能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我以后要提防他。”
宾果不知道怎么接话,“殷医生……嗯,平时挺好人的。”
说着,语气莫名的不太确定。
言澈脑海里浮现殷屹晨总是人畜无害又与世无争的样子,轻嗤。
跟宾果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言澈挂了电话。
……
言澈在家呆了两天后,头痛头晕的情况基本好了。
苏染帮他上药,看到伤口有一厘米左右,很可能是碎开的玻璃割刺到的。
“你这脑袋显然还是比较耐砸的。”她取笑,想起自己砸的那一次。
但心里其实有点担心。
“就是都砸了两回了,你老了可别突发老年痴呆,到时我不理你。”
“真的不理?”他抱住她,问。
苏染顿住,对上他眼巴巴的,事实上每次看了都让她特别喜欢的脸,想了想,“看看吧,乖的话还是要理的,可以带你去东逛西逛,就像牵着一条老狗狗。”
言澈哈地笑了声。
言睿抱着他的车车迈着小腿过来,身后跟着保姆。
走近了,他加快步子奔向妈妈,张手扑到她怀里,苏染不自觉就笑了。
只有这种时候,她的笑容不需要任何情绪铺垫,毫无负担,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内心的欢喜和爱就满溢了出来,变成脸上的笑容。
言澈在旁边看着,觉得她好漂亮。
苏染想带儿子去农场转转,言澈说他也一起去。
一家三口去农场看鸡鸭鹅,很是开心。
言睿在一家种满了奇花异草的民宿的院子里跑,跑得太快差点跌倒,保姆惊呼,但一个人把孩子扶住了。
是陆云深,他有十来天没过来农场了,今天过来,竟碰见一家三口。
孩子长得极好,而且非常可爱,但他扶着这个天使般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尤其是,当他看到言澈牵着苏染的手走进来。
看到陆云深的那一刻,言澈的脸冷下来。
很不舒服,不舒服到心脏翻搅,下意识想攥紧拳头。
那考验看来会一直在他的心里。
他有多在乎苏染,就有多痛苦难堪。
苏染能感觉到言澈的情绪,因为她的手被攥得很疼,而他好像没有察觉。
言睿还在好奇地仰头看着陆云深,陆云深拍拍他的小肩头,直起身。
保姆过去带孩子,对陆云深道谢。
陆云深气地说声不用谢,然后朝大门这边,也就是苏染他们走来。
他眸色幽深,看苏染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言澈忽然松开苏染的手,但她迅速反抓住他的手,看向他,他脸上的线条绷紧,眸色如墨,在她看向他的那瞬间垂下眼。
苏染跟他走进民宿,感觉他整个都透着硬梆梆的气场。
他这个状态保持了很久,吃完下午茶他都还是那样。
苏染挨着他坐,目光看着保姆和儿子的方向,而手探过去,握住言澈的手。
他朝她看过来。
她略略侧身向他,视线从儿子的方向收回来,落到他的脸上,默了默,忽然倾上前,往他的唇上亲一下。
离开他的唇,但身子还是亲密地挨着他。
“老公。”她很轻地唤他,对上他的视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晚上给你惩罚我好不好?”
他深深地看着她,无意识地捻了捻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