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屹晨沉默地看了言澈很久。
言澈蹙眉,对上他的视线,“你什么意思,不能给点反应吗?”
殷屹晨此时坐在距离言澈不远的椅子上。
咨询室里是这样的,室内没有太多的东西,窗帘,墙壁,两张靠墙的椅子,椅子之间有个摆放东西的小茶几。
茶几上有个玻璃杯,是言澈没过来前殷屹晨喝水用的。
他之前就坐在这里发呆,言澈过来了,从半开的门瞥见他,就也进来坐。
殷屹晨眸色没有半点波动,起身拿起玻璃杯,啪地砸到言澈的头上。
碎开的玻璃杯落到地毯上,碰撞出无足轻重的响声。
而时间随后仿佛停滞了数秒。
言澈被殷屹晨送去医院。
他木着脸,额角发边可见淌下的血迹,想坐到副驾上,还被制止。
当时殷屹晨发动了他的黑色卡宴,看他一眼,说:“你这满头血的,坐在前面不合适,容易被拍到。”
他只得晕晕地坐到后座,也不知道流下来的血会不会弄脏他的车子。
到了医院,检查,清创,此时痛感才变得剧烈而清晰。
苏染在农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那边传来冷静得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您好,我是殷屹晨,言澈脑袋破了,在医院急诊,我把地址发给您。”
苏染脑子哐的一声,待要开口,殷屹晨竟然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苏染赶到医院,跑向一个即将关上的电梯。
电梯门为她打开,她快步走进去,说了声谢谢同时望过去,略滞。
给她按开电梯门的是宾果。
对上苏染的视线,宾果露出一点退缩的神色,不过她很快礼貌又谨慎地对苏染点点头。
苏染感觉自己的脸在那刻绷得有点紧,没有作出回应。
出了电梯,两人不约而同看了指示牌,然后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为了避开嫌疑,大概这种时候都会找两句话说,但宾果没有。
跟苏染这样走在楼道里气氛说不出的僵,但要她刻意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她不习惯也不会,只能僵手僵脚地跟着苏染走。
而苏染就像自带了降温器。
从前她是个对人特别温柔的人,在外面总会顾及他人,在人际关系上擅于与各种人周旋。
那也是为什么以前言澈认为她会是个“贤妻良母”,是个“模范生”。
可这两年她渐渐的不掩饰了,她的锋利不知道是被环境激发出来了,还是被言澈纵容出来了。
她一言不发,很快到了言澈所在的留观病房。
言澈刚刚给医生清创完,伤口里没有碎玻璃,但医生为谨慎起见,给他扒拉了好一会儿,真的把他痛死了。
现在还得输液,不知道是消炎还是干嘛。
罪魁祸首殷屹晨一句话不说坐在那。
直到看见苏染和宾果来到,他站起来。
苏染走进来,看向言澈。
他帅气的发型因为处理伤口而塌下去,对上苏染的视线,他的目光不自在地躲闪了一下。
随后看向宾果,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了脑子抽,没跟苏染打招呼,反而朝宾果说:“你怎么也来了。”
苏染当时脸色就更难看了。
而宾果茫然了下,老实地回答:“殷医生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下意识朝殷屹晨看一眼,对上他深邃难测的眸子,她的眼帘不安地眨了下,很快又移开视线。
殷屹晨的目光还停留在宾果身上,苏染冷冷地开口:“头是怎么破的?”
她是先看了言澈,再看向殷屹晨。
言澈顿时觉得头又钝痛起来,不禁恼怒地看向殷屹晨。
见此,宾果也不自觉再次看向殷屹晨。
殷屹晨便开口:“我砸的,为宾果砸的。”
病房里鸦雀无声,连言澈自己都失语了一下。
他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搞懂殷屹晨的脑回路。
他是想要殷屹晨帮忙解除苏染对他和宾果的猜忌,最好是营造出谁都看不上他的可怜样子,但那些话严格来说至少有一半是发牢骚,这混蛋怎能想出砸他脑袋的办法!
他被砸这一下,整个都是懵的,连思考都吃力了。
所以“为宾果砸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边言澈满脑子浆糊,另一边宾果吓了一大跳,片刻后,“为为什么呀……”
而苏染转身就走。
殷屹晨就在门附近,几乎与她同步,过去轻轻把门关上。
苏染定住,看着他。
“逃避没什么好的。”殷屹晨平静地说。
苏染无语地嗤了声,眼底是抗拒和冷漠,“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可笑的事情上?”
“我砸他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我不想还有下一次。但你要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那你就走吧。”
殷屹晨说完让开路。
苏染冷着脸,缓步过去,把手放到锁柄上,言澈看着她嗒地开了门,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脑壳一阵剧痛,他来不及思考,扯开针头,跳下病床追过去。
苏染走出病房没多远,被言澈追上拉住。
她回头看到他,目光下意识投向他拔去针头的手,那里有血蜿蜒流向手指。
病房里,殷屹晨将目光移向慌乱无措的宾果,忽然过去拉她的手。
被他微凉的大手握住,她像受惊的小鹿抖了下,看着他,对眼前的混乱反应不过来。
“我们走吧。”殷屹晨温和地说。
宾果懵懂地被他拉出病房。
而门口不远,言澈攥着苏染的手,神色狼狈。
“我不知道殷屹晨怎么回事,他大概是疯了……”
他说着,看向拉着宾果的殷屹晨,呆了呆,喃喃,“你真是为了宾果砸我的头。”
殷屹晨没应,拉宾果离开。
言澈呆滞在那,整个人总算明白过来的感觉叫他好像刚刚又遭遇了一个闷棍。
“他说他砸我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我那么相信他,他突然砸我脑袋……还叫你来看我笑话,然后伤我的心……”
言澈怔忡地看向苏染,“他说你要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就走吧,然后你果然走了。”
苏染沉着脸,拉他回病房,将还在滴着药水的输液管锁紧。
这时护士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拔了针,麻烦您再给他扎上。”苏染说。
言澈继续输液,靠在床头那失魂落魄。
不过苏染倒不走了,冷着脸坐在那陪着。
输完液,医生让回去观察,有情况就来复诊。
一路无言。
回到家,停了车,言澈没有下车,而是抓住苏染的手,她顿住,垂着眼。
“我想了一路,觉得你还是在乎我的,不然你也不会在接到那混蛋的电话后就赶去医院。”
言澈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上个星期我心情非常不好,但现在已经调整好了。”
他顿了顿,“今天我也还是很喜欢你,老婆。”
苏染终于转头看他,“这样说话的人通常不可信。”
“被砸了脑袋后还能这样说的,通常都比较可信。”他看着她,“本来我情绪很低落,但是要对一个人好需要积极的态度,所以我决定打起精神。”
“你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他问。
苏染沉默了好一会儿,抽回自己的手,推开车门下车。
状态不算好,苏染不想碰到婆婆和儿子。
两人走进家,言澈扫了眼安静的厅,问阿姨:“睿睿呢?”
在厅那整理东西的阿姨笑着回答:“他们上午就出去了,还没回来,说是去科技馆。”
听到这个回答,苏染心里放松了些。
上了楼,进房间后,言澈忽然抓住苏染的胳膊,将她拉到他怀里。
他揉着她抱了许久,终于说:“你的心真的好硬啊。”
苏染不吭声。
“好吧,我已经习惯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他叹口气,自我安慰道。
“我知道……你也不想跟陆云深发生那样的事。”他有点困难地说,“也知道你讨厌我跟别的女人走得太近。”
“昨天我有想过是不是利用宾果刺激你,但那样很没意思。然后我今天都不打算动那样的脑子了,殷屹晨竟然还砸我一脑袋,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他顿了顿,“现在你消气没有?还没消气我继续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