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她还病着,哪里能来兰亭院?你们怎么不知规劝呢!”陆清渊大步绕过书案,拿了衣架上的大氅便往外走。
青雀赶忙跟上,她小心观察着陆清渊的神色,“我们劝过姑娘了,可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要见您,我们阻拦也不顶用啊!”
自家公子从前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有了县主,是嬉笑怒骂各种情绪都有了。
再不是从前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只是这动起怒来也实在吓人,青雀缩了缩脖子,跟着陆清渊大步往外走去。
陆清渊大步出了兰亭院,正欲往云庆斋赶,却见江锦安已然站在回廊下了。
穿堂风吹起她的裙摆,那浅浅的弧度,像开在夜风里易碎的花朵。
姑娘面色苍白,唇上更是无半分血色。
陆清渊蹙起眉,快步行至江锦安身侧,把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青雀带着翠微退了下去。
翠微还有些不情愿,她瞪了青雀一眼,别开脸没说话。
青雀赔着笑,有些尴尬的眯起了眼。
“病还没好,为何非得来见我?”陆清渊轻声问着,低眸望着眼前的姑娘。
因着还在病中,三千青丝只用发带束在脑后,精致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却遮不住清丽之色。
“陆清渊。”江锦安望着身上那墨色的大氅,滚金的密绣云纹,狐毛柔软温暖,压在身上重量有些沉。
“这里风大,我们进屋说。”陆清渊拉着她就要往屋里去,江锦安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眼底似乎凝起了水雾,她回忆着往昔,喃喃道:“当初在掖庭里,我雪中罚跪之时,你便是用这大氅裹着我。”
听她说起旧事,陆清渊眼睫都颤了颤,喉结不住的滚动,陆清渊回眸,眼底都泛起了红:“可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这一句话,犹如石子落进池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的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是我太笨了,被你、轻易的就蒙骗了过去......”
“我早该猜到的。”她扬起头,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是那样的晶莹易碎:“当初在清梨院见你之时,我就该猜到,好端端的你为何会来清梨院里。”
“镇国公回京,你收复边疆,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前世大相径庭,可我却以为重生之人是你姑母。”
“就连那生丝,也是你收购的吧?”
她捂着脸,不知如何去面对陆清渊。
她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肆意妄为,如今想来是那样的可笑。
他知晓自己一切不堪的过往,而自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在他面前拿乔托大。
“我......”江锦安哽咽着,半个字也说不出。
陆清渊抬手为她拭泪,院中一片寂静,天地之大,似乎只剩了他们二人。
“其实是我对不住你,瞒了你这么久。”陆清渊哑声道:“阿衡,你能否原谅我?”
江锦安怔怔的抬起头,只听得陆清渊继续道:“我知你要强,一个江淮便足以令你心神大乱,我又如何敢告诉你真相?可是阿衡,这些事终究是要去面对的,既然你已经猜到,自此你我二人便再无隐瞒。”
像是怕江锦安不信,陆清渊竟伸手发起誓来:“后日,不明日!我会央求母亲上门提亲,三书六礼,迎你过门。”
“你可愿意?”他小心的看着江锦安的神色,那样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便是暗中瞧着的镇国公和李婉芝都吃了一惊。
二人才到,便听见陆清渊这番肺腑之言,李婉芝被感动的湿了眼眶,她道:“你儿子这样诚心,定是能抱得美人归的。”
陆平川却是冷哼一声:“堂堂七尺男儿,这样低声下气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婉芝抬手拧着他的耳朵,长眉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你平时这样对我你受委屈了?”
陆平川忙解释道:“夫人饶命,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婉芝却不理他,大步往自己院子里去。
陆平川慌忙跟上,好声好气的唤她:“夫人!”
“做什么!”李婉芝回眸瞪他一眼:“没听见你儿子说要提亲,我得赶紧命人去准备了!”
陆清渊低眸看着江锦安,听闻自己要提亲她面上却无喜色,甚至一寸寸灰败下来。
“小公爷,算了吧。”
湿漉漉的眼睫低垂着,江锦安笑得哽咽:“若是你只是今生的陆清渊,我或许会答应,可如今......还是算了吧。”
“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小公爷,我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扶持东宫,至于旁的——”她抬眸,笑容苦涩:“你我便只当结识了一位挚友吧。”
“挚友?”闻言陆清渊只觉心脏被人紧紧捏住,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可江锦安是神情分明那样认真。
她是真的只想同自己做挚友。
陆清渊冷笑出声,他抓着江锦安的腕子,飞快的捕捉住江锦安眼底掠过的一抹痛色:“你说这话你自己可相信?江锦安!在你心中真的只当我是挚友吗?”
“是。”一点点掰开钳着自己的手,江锦安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她一字一句道:“我只当你是挚友!”
“好一个挚友!”陆清渊彻底被她激怒,他冷笑着把人拉进屋里。
房门关紧的同时江锦安也摔在了床榻之上。
“你要做什么!”江锦安撑着身子坐起,可不等她反抗,下一刻陆清渊的吻也落了下来。
唇齿辗转间,唇上一痛,有血腥气混着他的舌送进口中。
江锦安听见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便是如此,你也只当我是挚友吗?”
有温热落在面颊之上,陆清渊紧紧拥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我知你定是倾心我的,既如此为何要说这些令你我都伤心的话呢?”
他呢喃着,一个一个的吻落在姑娘耳边颈侧:“我知你在忧虑些什么,可是阿衡,我喜欢的人是你,无论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掖庭那几年你或许不愿去回忆,但我喜欢上你正是因为在掖庭里瞧见了你。”
江锦安彻底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清渊。
只听得陆清渊缓缓道:“在父亲死后我担起家族重任,没有一日活的不胆战心惊,东宫,陆家,一个个的重担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陛下偏心萧崇楷,有意改立太子,太子又庸碌无为,不得陛下喜欢,朝野上下流言四起,我凭一人之力与之抗衡,人人都知我是东宫的倚仗,污蔑、攻讦、设计,只对着我一人,早已疲惫不堪,快要坚持不下去。。”
“若非那日在掖庭撞见你,我不会知道这世上竟会有人坚韧至此,如石缝劲草,倔犟求生。”
“可我那时那样的落魄。”江锦安彻底怔住,一双杏眸里浮起震惊之色,她喃喃摇头:“你怎会喜欢那样的我?”
她垂下眼,慌乱的摇着头:“连我都厌弃那样卑微的我,如脚下尘泥一样低贱,我......你就不曾有半分嫌弃过我吗?”
她小心的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此刻紧紧抓着他的衣料,等着陆清渊的回答。
陆清渊重重叹了一口气,眸里痛色贯彻心扉,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我只恨自己不曾早些与你相识,不曾护好你,害的你落得那样的境地,却不能救你出泥沼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