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百步相随
孟家含扶了头,慢慢看着这个小小花园,月光里没有任何痕迹,谁知道鸟儿是不是已经飞过?“大概真是喝多了。”他对章明苦笑一声,回房间睡觉,这夜无话。
之后几天,他们游了黄山,尽兴而归,又回到这个小镇,吃饭并歇息。
这几天中,陈霖一直悄悄跟随在孟家含的身边,矜持着,不会靠太近,但隔了一段眼角余光那么远、总要跟着的,别有种缱绻意味,仿佛百步相随。
是,她爱这个男生,从第一眼起。他牛仔裤、白汗衫,立在阳光下头,鬃角微微带着点汗,鼻梁笔挺,那股清秀劲是逼人的,让她双颊微微的红。所以她对章明这么冷酷。女孩子真正爱上某个人时,对别人总是冷酷的,这仿佛宣示着一种忠贞。有一天下坡时,她不当心一个趔趄,章明立刻伸手要扶,她不愿接受,反而望后一倒,只当要跌坐在地上,背后却有双臂膀扶住了,回头,见是孟家含,对她笑笑:“当心。”语气只是普通气,但配了那样清朗面容、如星的双眸,比什么都来得叫人安慰。她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觉得任何花好月圆、金玉满堂,都可以从这一刻承诺。
她决定向孟家含表白,心下挣扎很久,终于定在下山的那一天。美丽山峰还在身后伫立,人已将要归家,还有什么时候比这更好呢?谁知下山的那程车上,她觉得鼻尖发痒,用手指揉了两下,觉得不对劲,埋头拿出镜子照:上面竟然爆起一粒痘痘,看样子还不小。她皮肤白腻,长出这种东西来格外醒目,自己对着镜子端详,怎么看怎么像小丑,当时就几乎要哭出来。章明不识趣,还趴在后面问:“美女,还照镜子啊?累不累?要不要喝口水?”陈霖直想把镜子砸在他头上!
到了小旅馆,她推说头晕,跳下车就直奔房间了,连饭都不肯吃。章明几天来碰了她不少钉子,心灰意冷,虽然坐在饭桌上,也不太说话。众人本来就累,又少了他这个活跃人物暖场,一顿饭吃得便甚无趣味,孟家含无聊的到外头走走,望向走廊窗外,忽然身子一震,僵住。
窗外头,是这个小镇上较大的一家酒店,这日正在举行婚礼,门口的新人身后,立着香槟色礼服的伴娘、浅灰色西装的伴郎。孟家含虎的迈开步子,走出去。
这边,陈霖在房中把镜子照了又照,厚厚拍上层遮瑕膏,走到房门口、又转回来,坐片刻、又起身,这般反复十数次,终于走出去,却见桌上已没有孟家含的踪影。她没有问什么,默然坐下,身上忽冷忽热。如果这世上真有第六感的话,她感觉,自己已经和什么东西擦身而过。孟家含已经奔到酒店门口,张嘴喘着气。身着香槟礼服的伴娘,真是她?化着妆,叫人不太敢认。他叫一声:“肖肖?”她回头,紫色眼影下眸光一闪、再一闪,笑了:“家含哥哥?你还在这里啊。”
重新邂逅,原来是这样容易的事。家含统共觉得还在梦里,只知道笑,听肖肖对他说:对,这是同学的婚礼,她要做伴娘,前几天就过来了,因为可以顺便帮人表演印度舞……对就是那一晚。为什么不跟他多说几句、并留下联系方式呢?“啊呀,你也没有主动问我嘛。”肖肖笑,还是那么没心没肺样子,同小时候一式一样。她领口佩着一枚别针,孟家含记得是她母亲从前别过的,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拿出来玩,几乎把美丽铂金叶子上镶的钻石弄坏,被大人骂了好一顿,所以至今记得……虽然传说她父亲生意亏本了,但既然宝石别针还能留下来,那境遇大约没有太坏。他心下宽慰,却当不得新娘见有人不送红包、还老缠着伴娘说话,老大不乐意,已经横过来几个白眼,孟家含素来是细心温柔的,便不敢多打扰,与肖肖交换了手机号码,告辞离开,走开几步,回头见一个西装男子出来,个头不甚高,肩很宽,低头与肖肖说两句话,似乎很亲昵。孟家含心头就酸了,站在那儿看他们。幸好这男人随后便进去。孟家含方才松口气,反躬自省:这样就吃醋,以后怎么办呢?他觉得无限彷徨。
那天,孟家含暂时没有回旅馆,只在那家宾馆下面静静的等。婚礼完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完?手机握在手掌中、手掌插在裤袋里,一直等到夜深、大部分宾都散了,他仍然没有没有拨那个号码,只是想:再等一等吧,新人总要闹洞房的,闹洞房时伴娘总要在旁边的,这时候不该打扰她。
“嗒嗒”脚步响,香槟色的身影飘下来。孟家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肖肖?”嘴角已经噙了笑。肖肖把手一拍:“是啊,忽然想下来透透气。家含哥哥你也在这儿?”孟家含的笑容便更扩大些。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人生何处不相逢”,再美的词句,也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喜悦。
他们站着聊了会儿天。肖肖原来没上大学,只是念了中专,现在四处打工,没有固定职业。“怎么会这样呢?”孟家含很觉诧异惋惜。肖肖把手摊开,还没回答,里头有人叫,她应了一声,跑回去,临进门时回头冲孟家含笑:“以后找你玩。”孟家含重重点头,觉得心中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掏出手机,还是发个短信吧,但应该发什么好呢?踌躇良久,许多字打了又删除,最后发送的只有一句:“很高兴再见到你。”
陈霖一直在旅馆等着,焦躁不安,好容易等到他回来,鼓足勇气迎上去。孟家含一路走,一路含着笑,迎头忽见到她,微诧道:“咦,你也还没睡?”语气喜悦,但是与她无关。
眼泪涌上来。她觉得世上最悲惨的事也不过这样:你的泪水堵着喉咙,而你爱的人站在面前,神情愉悦,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