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下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正熟,唯有守夜的十七,即便睡着,也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外界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醒过来。
霍成珏故意加重的脚步声,让她惊坐而起,旋即意识到是自家侯爷发出的动静,她便放松了下来,打开了连通走廊的那扇窗户。
霍成珏如一只来自幽冥的豹子,轻灵迅捷地没入了窗户里。
十七合上窗,回到榻上躺了回去。
霍成珏轻轻来到内室,甫一踏入,便嗅到了一股子清澈如水的淡淡香气。
是屋内年龄厚重的实木家具所散发的自然木脂香,与沈君月身上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一股独特的味道。
闻之便令人心安。
霍成珏大步来到床边,撩开帐幔,见到的却是一幅美人酣睡图。
说好的晚上回来好好奖励他呢?
这个小骗子。
霍成珏俯身,在沈君月鼻子上轻轻捏了下,到底没敢用力,一触即收。
他脱了鞋子外袍,掀开被子将人拢进怀里。
沈君月虽然没醒,却下意识往他怀里拱了拱。
霍成珏被她拱得心软成了一滩水,在她眉心亲了亲,安然闭上眼睛。
说来霍成珏也是可怜。
回京后,沈渊和魏潇吟直接将沈君月带回了镇国公府,让他根本见不着人。
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也不放他进门,一副压根儿不想认他这个女婿的架势。
偶尔一两次放他进去了,也有一堆大小舅子围着他,不给他靠近沈君月的机会。
小宝被两岁的小表弟柏哥儿缠着,对爹爹也爱莫能助。
沈君月笑眼旁观,放任家人白天“刁难”霍成珏,暗中却让十七给他传信,让他晚上来找自己。
至于怎么过来,她相信他肯定有办法的,这个她不需为他操心。
所以这些天,霍成珏都像个采花贼一样,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地过来与媳妇相会。
过来的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在想着阿月会怎么奖励他,以至于本就快的速度硬是又提升了三成,让巡夜的城卫瞧见了,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结果说好的要奖励他的人,却是先一步睡着了。
这却是霍成珏误会沈君月了。
她也想守约来着,奈何实在扛不住困意。
虽然想象中的奖励未能兑现,但能抱着香软的媳妇入睡,霍成珏也很满足。
凌晨时分,天还暗着,霍成珏就醒了。
不醒不行,他得趁着天色未亮提前离开,否则被国公府里的人发现了,他日后估计也不用来了。
沈君月察觉那团拢着自己的热源没有了,伸手往旁边寻摸,却摸了个空,一下醒了过来。
旁边还是温热的,这说明霍成珏先前来过。
她往旁边滚了一圈,在他躺过的地方继续睡去。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盛。
“月儿,快,宫里来传旨了,赶紧起来。”魏潇吟匆匆走进卧室,将还赖在床上的沈君月从被子里薅了起来。
片刻后,装扮妥当的沈君月随着魏潇吟快步去了前院。
院中,香案已经摆好了,香炉中的香正悠悠燃着,沈家一众人等都已经到了。
来宣旨的正是元熙帝身边的常海。
沈渊正陪他在堂中喝着茶。
见沈君月——此次宣旨的正主儿来了,常海放下茶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院中站定,展开了圣旨。
“沈君月接旨。”
沈君月在香案前面朝皇宫的方向跪了下来,沈家其余众人也跟着跪下。
进京到现在,已经跪了不下三次,以后说不准还要跪,沈君月觉得自己该准备一副膝垫了。
圣旨写得花团锦簇、诘屈聱牙,常海抑扬顿挫地念着,沈君月在底下按照自己的理解同步翻译了一遍。
“我,元熙帝,有话对你沈君月说。首先恭喜你找回了真正的家人,回到镇国公府。”
后面跟了一大堆对她的溢美之词。
“其次你救了九皇子一命,朕这个当皇帝的得有所表示,所以赐下这些东西作为感谢,夜明珠一颗,东珠一斛,累珠嵌宝金器八百两……”
那一长串的赏赐念了足有五分钟,才终于念完。
然而这还没完,继常海来宣读圣旨,送来一大车的赏赐后,皇后的赏赐也随之而来。
夫唱妇随嘛,皇帝都给了赏赐,皇后这个后宫之主,怎么能没有任何表示?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九皇子也是她的儿子。
于是站起来还没多久的沈君月等人,又再次跪下了。
随后,宸妃的赏赐也来了。
宸妃倒不是跟风,做表面文章,而是单纯地喜欢沈君月,筹谋着认她当干女儿,所以逮着机会就在她面前表现一把。
所以她派人送来的东西就要实用多了,四时衣物,各种只有宫里才有的珍贵料子、皮毛,药材等等。
甚至还有一把她亲自画的油纸伞。
宫里三位大领导都送了礼,底下一干妃嫔能干坐着吗?
都忙不迭往镇国公府送东西。
除了被带进掖庭司的贤妃,其余宫妃都有所表示。
不过贤妃本人虽没能送礼,大皇子却是代她送了,而且还亲自登门了一趟,替贤妃做了个澄清。
大皇子起了头,其余皇子又跟风上了。
于是这一天,镇国公府的大门前,那送礼的车队是一趟接一趟,就没停歇过。
沈君月表示,收礼收得好累。
当然,她也就是心里想一下,嘴上若是说出来,那就显得太凡了。
而且传出去别人指不定得说她轻狂呢。
在魏潇吟的指挥下,一箱箱赏赐都被送到了沈君月的院子里,收入库房,记录在册,成为了她的私房。
“哦对了,还有昨天你在宫里赢来的那一托盘东西,娘也给你带回来了。”
等到终于将这一堆私房都收拾规整好,老夫人那边来人了。
沈君月和魏潇吟到的时候,茂春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月儿来,到奶奶这里来。”老夫人满脸笑容地朝她招手。
老夫人另一边坐着小宝,而小宝抱着两岁的柏哥儿。
自从来了这里,小宝就被柏哥儿给黏上了,而小宝也很有哥哥爱,将柏哥儿照顾得似模似样,跟个男妈妈似的。
沈君月坐过去,捏了捏柏哥儿的小脸,将带过来的一只小箱子打开。
里头都是她昨天在宫里扑来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磨喝乐、竹编的十二生肖等等,都做得分外精致。
她分果子似的,给一群小孩子分了。
又给众人转播自己昨天在宫里遇到的趣事儿。
堂内时不时响起一阵笑声。
沈烁听得捶胸顿足,既是笑的,也是悔的。
“早知道昨天我也去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好玩儿的事。”
御春宴对他来说并不稀奇,甚至宫里那些瑰丽繁盛的景致在他看来太“循规蹈矩”了。
他更喜欢的是外面那些不经修饰的野生美景,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有灵性”。
再加上御春宴带着相亲性质,而他自觉还远没到成亲的时候,生怕去了就要被拉郎配,所以老早就躲出了门,跟朋友去城外踏青去了。
然而现在听阿姐讲起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他悔之不迭。
别的不说,“钟美堂当众揭露沈明珠假千金”这一出,就够他回味一年的了。
可惜没能亲眼看见沈明珠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