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尖锐的叫骂声:“贱人!要不是你故意给骄哥儿请那庸医来看病,骄哥儿的病怎么会被耽误!要是骄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撕了你不可!”
大伯父最宠爱的段姨娘:“姐姐冤枉我了,就算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故意耽误骄哥儿的病情呀!看着骄哥儿躺在床上,我这心里也难受得很——”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你难受?你难受个屁!我看你是巴不得我骄哥儿出事吧!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我才离开这府里几天你就敢作妖,怎么,真以为仗着老爷的宠爱就能踩到我这个正室夫人的头上来了?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够了!”来自大伯父的一声暴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论这些!赶紧另外请大夫来给骄哥儿看病才是!”
杨定峰有些尴尬地走进去,“大伯父,大伯母。”
杨吴氏没理他。
对这个隔房的大侄子,她是不待见的。
她年近三十才生下骄哥儿,前头生不出儿子的那些年,老爷俨然将这个侄子当成儿子来看了。
还说她要是生不出儿子,就将这个侄子过继到大房来。
让别人的儿子来占据本属于她儿子的位置?那怎么行!
因着这个,杨吴氏一直看这个侄子不顺眼。
倒是杨大人,见了侄子脸色缓和了几分,“峰儿来了。”
杨定峰走到床边一看,惊了一跳。
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堂弟,这会儿竟然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不由问:“骄哥儿这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杨吴氏就有一肚子的火,“还能怎么!发烧!”
她将丫鬟递过来的冷帕子敷在儿子额头上,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
她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骄哥儿这要是烧成了个傻子可怎么办呀……”
杨大人:“别胡说!”
这话又把杨吴氏给点着了,“我怎么就胡说了!前些天骄哥儿就病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结果被她请来的大夫一看,喝了那大夫的药,骄哥儿反而病得更重了!连床都起不来了……”
被杨吴氏指着鼻子骂的段姨娘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也不敢回话。
她纵然心里盼着骄哥儿出事,但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哪里真就敢动手啊!
她又没儿子,就算骄哥儿死了,她又能落到什么好?
不过夫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跟她争辩也没用。
反正夫人就是认定了自己故意害骄哥儿。
她可真是冤死了!
杨定峰说话了:“大伯父,我认识一位神医,她医术高超,定能治好骄哥儿。”
他说的神医,正是林真。
那天他将林真带到自己的别院,想借着感谢她的机会将她灌醉,趁机与之成就好事。
哪知她身边那两个丫鬟非常机警,寸步不离,恁是没让他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些天他也没能更进一步,一亲美人芳泽。
别提多郁闷了。
不过他并未放弃,而是转换了策略,打算先以朋友之名与林真相交,等她彻底对自己放下了戒心,再行好事。
林真的目的是下山历练、四处行医,传播神医盟的名声,自己推荐她来给堂弟治病,等治好了,她的名声定然更上一层楼。
到时她还不得感谢自己?
两人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了。
杨大人:“当真?”
杨定峰:“这种事侄儿还能骗您不成?”
杨吴氏冷笑一声:“那可未必,谁知道那位神医是不是徒有虚名。牡丹,你亲自去一趟,将徐大夫请来。”
若是儿子出了事,那这个隔房的侄儿就是最大获益者!
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段氏这贱人和杨定峰私底下合谋的!
杨吴氏以己度人,忍不住阴谋论了。
徐致本就是玉阳府本地人,小半个时辰后抵达了杨府。
经过他的一番诊治,杨骄的高热渐渐退了下去。
杨吴氏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然而第二天一早,一个噩耗就砸了过来。
“夫人不好了!小公子瘫了!”
瘫了?
这话简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轰隆隆砸下来,砸得杨吴氏五内俱焚,天旋地转。
她赶紧赶到儿子屋里,就见儿子口歪眼斜,半边身体都呈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
她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她的骄哥儿啊!
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天还退了烧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怎么就瘫了?!
杨吴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后半生都完了。
不对!还有希望!
沈君月不是神医吗?她肯定有办法救骄哥儿的!
若她治好了骄哥儿,那以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若是治不好……杨吴氏眼神一狠,那就趁机将她关进大牢,逼问出她手里的玉龙膏药方!
沈君月跟着牡丹来了杨府。
倒不是她违背自己的原则大老远跑来救杨骄这个熊孩子。
而是听牡丹对他的病情描述,她怀疑杨骄得的是小儿麻痹症。
这种病,又称为骨髓灰质炎,是一种由病毒引起、传播广泛且对儿童健康危害很大的急性传染病。
主要是通过口鼻传播。
若杨骄得的真是这种病,那极有可能是被别的小孩传染上的。
若是任由这种病毒传播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孩遭殃,得及早遏制才行。
也是到这个时候,沈君月才陡然意识过来,这个时代的小孩都没有接种过什么疫苗,很容易染上那些传染病。
她不由得一阵后怕。
赶紧给小宝喂了颗脊髓灰质炎糖丸。
这个可以预防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
小宝吃完还意犹未尽,舌忝了舌忝嘴巴,觉得很好吃,想再来一颗呢。
沈君月捏了捏他的脸,“这可是药,吃一颗就够了。”
除了小儿麻痹症,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会危害到小孩的传染病,比如天花、麻疹……
沈君月这么一想,简直头皮发麻。
幸好幸好,小宝平平安安地长到了这么大。
若非两次疫苗前后注射(服用)的时间至少要间隔一个月,她恨不得将各种疫苗都给小宝轮番来上一遍才好。
不过离开前还是叮嘱了成双玉一大堆注意事项,让他千万要照顾好小宝,这才不放心地随着牡丹出发了。
到了杨府,沈君月随着牡丹一路往里走。
她发现杨府还没有吴府修建得精致宽敞。
估计这一片地价太贵,又是官员府邸,府邸有许多规制和讲究,不能像民间的商人那样随心所欲。
到了杨骄的院子,沈君月再一次见到了林真。
她还是一身胜雪的白衣,不过不是普通老百姓穿的那种粗布白衣,而是上好的蜀锦,寸锦寸金的那种,上面还用银丝勾勒出了精致华丽的暗纹。
看着就十足贵气。
不过,杨吴氏既然已经请了自己,这杨府怎么又请了林真?
不止林真,还有徐致。
杨府这是同时请几位大夫来诊治,看谁能治好么?
徐致之前两次都被沈君月在医术上压了一头,这会儿见了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沈君月听的。
“这病着实有些古怪,病症和风寒很是相似,第一位来看病的大夫就误以为是风寒,给开了方子。病人喝了药之后的确退烧了,但没过两天又反复了。
“第二次是我给开的方子,病人喝过药后没再发热,病情也稳定了下来,谁知才过了一晚,病人竟然瘫痪了。”
说到这里忽然cue到沈君月:“沈大夫医术高超,肯定知道这是什么病吧?”
阴阳怪气的。
沈君月淡声道:“我得看过了才知道。”
林真正在床前给杨骄诊脉,边上围了一圈人,沈君月这个后来的压根儿没机会上前。
林真是通过杨定峰的举荐,由杨大人请过来的。
她一收回手,杨定峰就迫不及待问:“如何林兄?”
听到这声“林兄”,杨吴氏眉心一抽。
这个林真,真以为自己穿一身男装就是男人了?
女扮男装得这么潦草,把别人都当成瞎子啊。
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大夫。
你是女子就以女子之身行医呗,何必非要强装成男人?装还装不像。
在这一点上,杨吴氏突然觉得自己看沈君月顺眼了。
沈君月虽然很可恶,但行事坦荡大方,丝毫不藏着掖着。
脸毁容了就顶着一张毁容脸,是女子就大大方方穿女装。
莫名其妙接收到杨吴氏一记赞赏眼神的沈君月:“……”
就很迷。
林真:“小公子患的乃是一种麻痹之症,我可施针为他治疗,但能否彻底治好,我也无法保证。”
杨大人:“那不知姑,林大夫有几成把握?”
林真:“三成。”
杨吴氏:“才三成?!不行,除非你能完全治好我儿,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胡乱下手的,万一把骄哥儿治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林真:“……”
下山历练以来,她也不是没碰到过胡搅蛮缠的病患家属,正要好声好气劝解一番,就听这位杨夫人对着她背后唤了声:“沈大夫,你来给我儿子看看。”
林真下意识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女人走过来。
一个脸上有大块疤痕的女人。
她就是杨夫人口里的沈大夫?
一个女大夫?
这一刻,林真的心被狠狠冲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