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月还不知道魏夫人盯上自己的锦月阁了。
下班后,她包里揣着刚到手的一千两银票,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
炊烟袅袅,不少人家都在做晚饭。
戴着草帽的农人牵着大黑牛经过,惊得路边的母鸡咯咯叫唤起来。
蛙鸣断断续续开始了前奏。
有人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
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沈君月踏进家门,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正等着她。
*
隔天是双休日,同时也是去镇上巡视铺子的日子。
沈君月骑上自己的枣红马,打算顺便去县城一趟,看看锦月阁在县城的分店准备得怎么样了。
县城,锦月阁分店。
罗锦娘正在铺子里面试店员,见了沈君月就要起身迎过来。
沈君月朝她摆摆手,让她不必顾及自己,自个在店里随意转了转。
铺子里万事俱备只差开张,只等店员一就位,培训好了估计就能挂鞭炮了。
沈君月心道,锦娘办事愈发干练有效率了。
看也看过了,她便打算离开了,谁知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
车上下来了一个通身富贵讲究的贵夫人,身后跟着足足四名丫鬟,众星拱月地走过来。
沈君月挑了挑眉,这不是那位魏夫人嘛?怎么会到她的分店来?
“丑八怪,滚开,别挡我们夫人的路。”魏夫人身边的一名丫鬟冲沈君月呵斥道,神色嫌恶。
沈君月:“……”拳头硬了。
“在我的地盘上叫我滚?你哪位?你家夫人又是哪根蒜?”
丫鬟:“你!你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就是在京城,许多大家族的夫人小姐都要给我们夫人面子,更别说是这小小一个锦城了。我们夫人肯光临你的铺子,是给你面子——”
沈君月:“聒噪,十七。”
跟在她身后的十七不动时就像一道影子,明明人就在那里,却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但是当她一动,便无人能够无视她。
只见十七忽然上前,唰唰两下点了那丫鬟的哑穴,让她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丫鬟气愤又惊恐。
魏夫人皱眉,“你就是锦月阁的东家沈君月?”
沈君月:“有事?”
魏夫人被她直白的话弄得心头一哽,生意场上,还从来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这里不是谈话的场合,沈娘子随我去对面的茶楼吧。”
说完转身就自顾朝茶楼走去,也不管沈君月有没有答应要跟她谈。
或许在她的认知里,自己都亲自出马了,沈君月一个小小成衣铺的老板,如何敢拒绝自己?
可惜沈君月还真就敢,或者说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
对于这种自说自话的人,她一向懒得搭理。
沈君月径直走向自己系马的地方。
被点了哑穴的那个丫鬟回头一看,见沈君月不仅没跟来,还转头就离开了,忙拉住魏夫人。
魏夫人脸彻底沉了下来。
这沈君月真是给脸不要脸。
“去,把她拦下来。”
面对张开双臂拦在马前面的丫鬟,已经跨上马背的沈君月被迫停在了原地。
“魏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我很忙,没工夫在这儿跟你磨叽。”
魏夫人见到沈君月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脸色愈发难看。
以往都是她对别人居高临下,现在她成了被俯视的那个人,心情实在糟糕透了。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就在这大街上将话挑明:“我想买下你的锦月阁,说吧,多少钱你才肯卖给我?”
沈君月:“你这意思是让我随意出价咯?”
魏夫人原以为这女人是个知道分寸的,但是听她的话音,分明打算坐地起价。
她朝另一个丫鬟瞥了眼。
丫鬟很机灵,立刻意会,“你可知我们夫人是谁?”
沈君月很捧场地明知故问:“哦,是谁啊?”
丫鬟面露得意:“我们夫人乃是京城镇国公府明珠郡主的奶娘之女!同时也是郡主名下布庄的管事。”
说完,等着看沈君月露出惊讶惶恐之类的情绪。
谁知沈君月只是平淡地哦了声,“我还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个奶娘的女儿啊。”
丫鬟:“……”
魏夫人:“……”
沈君月的话就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一样,让她的脸迅速涨红了。
魏夫人修剪精美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当面侮辱过她了。
她虽是一个奶娘的女儿,但也不看看她娘是谁的奶娘。
全大周最受宠最尊贵的贵女——明珠郡主的奶娘,那能是一般人吗?
这沈君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会让她知道,得罪权贵的下场!
魏夫人阴冷地看了沈君月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那一眼,分明写着“你给我等着瞧”几个字。
沈君月玩味地笑了,区区假千金身边的一个管事,她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对付自己。
很快,沈君月就知道了。
吴家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吴家家主吴光济亲自给她写的,上来先对她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接着说以后吴家跟锦月阁的合作不能再继续了。
因为魏夫人朝吴家施了压,威胁吴家如果再和锦月阁合作,就要让吴家从此在锦城除名。
和信一块寄来的,还有许多名贵礼品。
吴光济的信写得很真诚,道歉的诚意也很足,甚至还赔偿了违约金。
沈君月也没有对吴家这样的行为感到失望,毕竟吴家这样做情有可原。
只是理解不代表原谅,她以后都不会再跟吴家合作了。
不知是不是同样被魏夫人警告了,锦城其余布商也都拒绝跟锦月阁合作。
明明之前锦月阁生意大好时,这些布商都抢着要跟锦月阁合作呢。
罗锦娘:“月娘,这下怎么办?整个锦城都找不到一家布商愿意给我们供货,再这样下去,铺子里就要断货了。”
沈君月原本就想过从源头处解决锦月阁的供货问题,只是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买地、种树、养蚕、缫丝、织布,这一系列流程少说得花上好几年。
她是想着一边跟吴家合作,一边将摊子铺开,等锦月阁的供货问题彻底解决后,再结束与吴家的合作。
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吴家就在魏夫人的威胁下,单方面要解除合作了。
不过单只是断货,可威胁不到她。
沈君月:“既然锦城没有布商愿意给我们供货,那就到别处去找,偌大个绵州,还怕找不到一家供货商?就算绵州找不到,也还有其他州。
“难道一个魏夫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别说是她了,就是她背后的主子都做不到。无非是多花些钱罢了,而我手里恰好不缺钱。”
之前皇帝就赏赐了黄金千两,绫罗三百匹,她都收在空间还没动过呢,现在正好拿出来,够顶一段时间了。
更何况她还将血衣楼一整个库房都打劫了。
钱么,她还真不缺。
见沈君月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罗锦娘也不由得安定下来,是啊,有月娘在呢,锦月阁垮不了。
“将齐文轩叫来,咱们一块儿商量一下。”
没多久,齐文轩到了。
沈君月先问了下镖局的情况,齐文轩道:“如今镖局已经搭起来了,我按照东家给我的那本训练手册里教的法子,每天带着镖局里的人训练。
“那本册子里的法子还真管用,两个月下来,已经初见成效了,每个人都进步巨大。”
沈君月点头:“那就好,有空了我过去看看。这次叫你来,是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齐文轩正襟危坐:“您说。”
沈君月将锦月阁如今面临的危机简单说了下,“……所以我们需要另外寻找供货商。你带上一队人,和锦娘一起先去一趟府城,寻找合作对象。
“如果府城找不到,就继续沿着运河去其他地方找。对了,到时别忘了带上一船锦月阁的货物。”
齐文轩:“是。”
他看了旁边的锦娘一眼,想到能够和她一起“出差”,心里很是开心。
只是他到底不傻,没有将这份开心表现出来。
在这个锦月阁遇到危机的档口他要是开心的话,那不是傻缺吗?
翌日,齐文轩和罗锦娘一行人就坐上一艘租来的大船出发了。
沈君月和罗婉娘站在岸边给一行人送行。
待大船离开,罗婉娘打了个呵欠,“月姐姐,咱们走吧。”
*
白草坡建筑工地。
早晨5点,天还未亮,工人们就起来干活儿了。
倒不是沈君月这个雇主压榨工人,而是上午10点到下午3点,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所以她让工人们错开这个时间,将工作时间安排在了早上5点到10点,下午3点到7点。
一天工作9个小时。
一个多月过去,这片地方已经大变样,医馆和庄园的轮廓初步显现了出来。
原先有几十米高的白草坡,现在已经被挖平了大半,上面的土被当做现成的原材料,投入了建设中。
而白草坡这一块地面积不算小,挖平之后也可以用来建设。
在一片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的工人中间,有一个工人却是四肢健全啥都不缺。
这个人正是之前刺杀沈君月失败,后被留下来当苦力的原血衣楼杀手黄九。
如今,他已经融入到了工人群体中,成了一个平平无奇毫无违和感的建筑工。
如果要细分工种的话,那就是挖土工。
他手持一把铁锹,将土一锹一锹铲到一边的空地上,方便运输工运输。
他一边铲土一边思考着一个重大的人生问题。
中午会有哪些菜?
沈君月给的伙食经费很足,并且定下了严格的指标,至少要有一荤一素一汤,主食最少两种。
负责做饭的李水荷婆媳俩,做饭的手艺本就不错,再加上经费充足,油水上不用抠抠搜搜的,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又香又管饱。
每天吃饭的时间,就是工人们最期待的时候。
黄九从一个杀手被迫专职成建筑工,一开始当然很不乐意,甚至心里时刻计划着逃跑。
但是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
真香虽迟但到。
这一点在黄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每天不用打打杀杀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哪一天就丢了小命;不用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做任务,还怕完成不了业绩;不用跟同行相爱相杀互相提防……
只用出卖力气干活儿,闲来跟一群人聊天打屁追忆当年幻想未来,到了点就有饭吃,有安稳觉睡。
简简单单踏踏实实。
这种日子难道不香吗?
黄九庆幸自己接了暗杀沈君月的这单任务,庆幸自己任务失败被扣下来做苦力,要不然他哪儿来现在这安生日子过啊!
以前的杀手黄九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他是一枚快乐的挖土工!
噗——
一铲子下去,一股温热的水流直冲他面门而来。
虽然不当杀手好多天,但基本的反应能力还在,黄九一个猛子往后撤,避开了那股温热的水流,没被冲成一个落汤鸡。
但还是有一些水珠溅落在身上。
黄九愣愣地看着那股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水流,什么情况?
消息第一时间被报到了总工程师金大师这里。
作为总工程师,金大师没必要时刻都在工地上看着,只要把握大方向不出错就行。
这会儿,他就在村子里的一处水塘边钓鱼。
水塘边种了一圈柳树,都长得十分粗壮,枝条浓密,撒下一团团绿荫。
金大师坐在小马扎上,左手冰镇西瓜,右手一本风水书,至于钓竿,在他两腿间夹着呢。
旁边的木桶里一半冰块一半水,散发着阵阵凉气。
小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悠哉。
突然,他感觉鱼竿有了动静,瓜皮一丢,书一放,抄起鱼竿往上提。
一条巴掌大的野鲫鱼就挂在上面。
“嘿,不错,中午可以拿来炖汤。”
这个时候,被沈君月任命为包工头的老洪跑了过来,“金老,大事不好了!白草坡下面挖出水来了!”
金大师:“啥?”
待老洪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金大师跳起来给了他一巴掌,“不懂就别乱说!地下涌泉,这可是好兆头呢!走走,我得赶紧看看去。”
又过不久,沈君月也知道了。
和金大师这位风水师不同的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自来热水!冬日温泉!水暖气!
白草坡下面挖出来一个温泉泉眼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吃饭的时候不少人都端着碗跑来围观,啧啧称奇。
“这地下出水,有没有啥说头啊?”
“金大师说了,这是涌泉,兆头好着呢。”
“这水咋是热的呢?有没有毒啊?”
“洗澡没事,但要是喝进肚子里,那就要喝死人了。”
“月娘,我能不能接点水回去洗澡啊?”
“接吧。”
当天傍晚,几乎全村的人都过来接热水了。
自家烧热水还要费柴禾呢,这有现成的热水,不用白不用!
沈君月家里也用上了这地下温泉水洗澡。
温度有五六十度,这个季节很有些烫,兑点冷水就好了。
不过到了冬天,这个温度泡温泉肯定很舒服。
到时候在室内建个温泉池,外边种上梅花,下雪的时候一边泡温泉一边赏雪中梅,一定很惬意!
沈君月光是想想就觉得美。
洗完澡之后,她头发也来不及擦干,就钻进书房修改庄园设计图了。
原先她没想到可以拥有天然温泉水,自然没有进行相关的设计。
但是现在,她得重新设计一套地下管道才行,方便将温泉水引进室内。
霍成珏安顿好了小宝后,便来到书房,手里拿着一块布巾。
见阿月拿着笔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他动作轻缓地来到她身后,帮她擦起头发来。
擦拭间,一缕缕带着水汽的清幽香气钻进鼻尖,令他有些沉醉。
其实他用内力可以很快速地帮她将头发烘干,但他更喜欢这样做。
沈君月丢下笔,从椅子上挪到他的腿上,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你故意的对不对?”
“嗯?”霍成珏很自然地圈住她的腰肢,发出一道不明所以的鼻音。
“故意用男色—诱惑我,让我没法专心工作。”
霍成珏愉悦地低笑起来,“是我的不是,阿月想怎么罚我?”
沈君月眸光一转,挑起他的下巴,“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以她前世的年龄来算,的确是要比他大的。
霍成珏眸光一深,在她腰窝上掐了下,“阿月比我小上好几岁,如何能做我的姐姐?”
沈君月被他掐得又酥又痒,软倒在他怀里,声音沁着笑意:“我又没要当你的姐姐,我只是想听你叫一声‘姐姐’,快叫,我想听。”
霍成珏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忍着羞耻在她耳边叫了一声:“阿月……姐姐。”
“哈哈哈,双玉弟弟,乖,姐姐给你糖吃。”
沈君月笑得狡黠又得意,剥了一颗奶糖塞进他嘴里。
霍成珏含着奶糖,尝到了浓浓的奶味和甜味。
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嘴里的甜味渡了过去。
这是一个奶糖味的吻。
甜蜜、温柔、缱绻。
令人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