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图加以自由闻名海上。

    就算刘据拔剑杀了几个人,“抢”走了他们的“货物”,也没有任何人管。

    不仅如此,杰克十分熟练的开始扒尸体上的衣服,搜刮财物。

    利玛窦作为神父,义正言辞的劝阻,但杰克不以为然:“现在他们的财产,都归这位‘县官’所有,我只是帮他搜集起来而已。”

    他模仿中文的发音,发出了一个口音古怪的“县官”。

    “而且,”杰克看向正蹲在那些奴隶面前,给他们解开锁链的刘据:“看起来你们不打算把这批货物转手卖钱,要是留下这些小屁孩,他们的吃喝拉撒可都由你们负责,你们——”

    他故意将刚刚扯下的金链子在利玛窦面前甩来甩去,嘻嘻一笑:“有钱吗?”

    利玛窦认真道:“我们可以去向虔诚的信徒们募捐善款。”

    汪直都听不下去了:“你算了。”

    他走到刘据身边,低声问道:“阁下……有何打算吗?”

    刘据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忆,见她神色如常,对他的行为并无反对之意,才道:“《吕氏春秋》记载,鲁国曾有法,若见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可取金于府。那时各国诸侯皆为周天子之臣,仍有同胞之义,我辈身为汉人,岂能见同胞于异族之地受苦,而置之不理?他们无处可去,我不能放着不管。”

    百姓一听什么《吕氏春秋》,就已经知道后边的什么记载呀大概是听不懂的,他们熟练的转头看向读书人。

    “《吕氏春秋》是一本书,书里有个故事,叫‘子贡赎人’,这子贡乃是圣人孔夫子的弟子……”

    “哎呀!谁要听这个!”

    “说重点!”

    人们急着要知道卫太子说了什么,实在不耐烦去听太多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读书人讨了个没趣,心中腹诽这些愚民,真是不知好歹!

    他讪讪道:“就是这本书记载以前有个国家,叫做鲁国,有条法律,说鲁人要是瞧见自己同胞在其他诸侯国当奴隶,有能力赎回来的人,可以去官府领取赏金。那时各国都是周天子的臣子,尚且如此互助,如今作为汉朝人,看见同胞在异族之地受辱,怎么能放着不管?”

    “是呀……那为何朝廷不管呢?”

    “哼,”有人见多识广一些,便冷笑道:“朝廷觉得逃去海外的,都不是良民,巴不得幸灾乐祸,希望他们在外头过得苦呢。”

    “可要是……”有人低声嘀咕:“在家乡活得很好,谁又舍得抛家舍业、远离故土呢……”

    汪直便知道了刘据的打算。

    他有丰富的出海经验,熟知物价,虽然如今不是他的时代,但稍微打听一下,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他数了一遍被救下来的小孩数量,又问道:“阁下,只管咱们汉人,还是其他小孩也管?”

    除了亚洲面孔,奴隶中自然也有肤色深棕或者乌黑的黑人。

    刘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然一起。不仅是他们,这岛上若还有其他被贩卖至此的奴隶,我绝不置之不理。”

    汪直叹了口气:“阁下高义。但咱们金银财物……可能不大够。”

    刘据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丝衣,毫不犹豫的解下外套道:“我这身丝绸,能卖多少钱?”

    天幕下的众人,看见衣装鲜亮的青年一层一层解下华服,心中都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生于皇室,从小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除了大变落难,藏于民间之时,卫太子可曾如此狼狈过?

    哪怕落难之时,都依然有人供养,又何曾为了金钱而如此困窘?

    光天化日之下,只着中衣于人群之中,是多么的不成体统,但是这样的行为,却无人能以“礼”去谴责,也没有人可以嘲笑他的窘迫。

    因为那是至高的“仁义”。

    刘据让利玛窦和汪直留在原地,看顾这些孩子。

    他和赵忆在杰克的带领下,绕着整个岛屿走了一圈。

    一圈之后,“自由”的托尔图加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腥味,全岛的风气为之一肃。

    赵忆微笑着请杰克交出了他搜刮而来的财物:“多谢你帮忙为我们收集搬运。”

    她与刘据一起卖掉了身上的丝绸衣物,换上了当地平民最常穿的粗布麻衣。

    当然,那些满是汗渍、污垢、磨损出破洞,还可能有跳蚤臭虫的衣服,被赵忆用灵气反复刷过好几遍,虽然看着依然破旧,却不算肮脏了。

    但就算这样,也叫不少人心疼坏了。

    刘彻猛地一挥手:“四季常服再给太子增加十套!”

    太后还活着的时候,窦太后那边也送来许多绸缎丝料;

    将军府也进献锦缎绸衣,再加上卫子夫的皇后宫中赏赐,刘据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衣服和布料直接淹没。

    朱厚照沉思吩咐左右:“记得下次祭祀神女和卫太子的时候,多给他们烧几套衣服。”

    而仍是唐太子的李承乾自然也可以这样下令,可是已经被废的李承乾,手头就没有那么宽裕了,只是为了天上的“兄弟情义”,他咬牙叫人清点了一遍库房,还是挤出了一点衣料,准备烧过去。

    历朝历代,有如此想法的权贵不少,但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送到刘据手里,只是白白浪费而已。

    可这种迷信思想,华月也没法一一去制止纠正,只能算是天幕的某种副作用了。

    没有规则的自由只是混乱,没有底线的寻欢作乐只是堕落。

    尽管刘据无意统治这座岛屿,但他不过稍一出手,消除了那些他无法容忍的“自由”与“快乐”后,岛上便自然而然由他建立起了秩序。

    因此,当半个月后,黑胡子率领他的安妮女王复活号靠岸时,向来无人管理的码头,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捧着一本新制的羊皮册子,早早等在岸边。

    他很熟练道:“新入港船只请登记。你们要停留多长时间?一天之内免费,超出一天按天收费……”

    “收费??”船上的船员发出了粗噶的大笑:“托尔图加什么时候有了主人?”

    “滚开!小屁孩,我们可不是新入行的傻瓜!托尔图加从不收费!”

    小男孩见怪不怪的收起了册子,他退后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哨,吹响了尖利的哨声:“有人拒不缴纳停靠管理费用——”

    “嘭!”“嘭!”“嘭!”几声,那是停泊在附近的船只打开了炮舱的声音。

    无数的火炮对准了安妮女王号——那是刘据这些天征用的……不是,收缴的其他海盗们的船只。

    船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安妮女王号的船员不怕死亡,但托尔图加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反常变化,让他们有些惊疑不定,无所适从。

    在僵持中,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性走上甲板,低头向着岸边的登记小孩交涉:“谁负责收取费用?让我和他亲自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