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我在美国死里逃生 > 第四章:福建麻奴
    小夏开始筹划怎么逃走。

    几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夏都会和大个子在窃窃私语。他们想象着各种逃跑的方式,甚至于想用地面上晾晒大麻的塑料布,制作一个巨大的热气球,从空中逃走。

    我很少说话。

    我也想逃走,但是我觉得要在戒备森严的大麻基地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小夏是个不可靠的人,大个子同样不可靠。

    大个子原来和那群福建人在一起,怎么又会来到我们中间?

    有一天,大个子说,那群福建人就是奴隶,已经被彻底驯化了的奴隶。

    他们整天只知道吃饭和干活,你给再多的食物,他们也能吃完;你给再少的食物,他们也没有怨言。他们已经没有了思维,连说话都不利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事实上他们一天天都不说话。他们像一架架上足了发条的闹钟,只知道蹭蹭蹭地向前走,到起床的时间就起床,到睡觉的时间就睡觉,到吃饭的时间就吃饭。

    他们没有思维,没有思想。

    有时候,我想,其实他们才是幸福的。

    越是清醒的人越痛苦,越是糊涂的人越幸福。

    我总是认为大个子不可靠。

    大个子来到这座大鹏基地一年多,小夏来了一年,而他们却没有任何来往。甚至,小夏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而我一来到这里,一和小夏有了接触,大个子就主动靠近他们。所以,我认为,大个子一定是有所图谋。

    我不得不对大个子心怀戒心。

    我曾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夏,但是小夏一笑置之。

    小夏说: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都想逃出去,不但大个子想,那群福建人也想,问题是,那群福建人蠢得像猪,每天都像头猪一样,想的只是吃饱而已,他们不但不会给你的逃走提供任何帮助,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倒是大个子,可以成为盟友,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但是,我、小夏、大个子,三个都比臭皮匠能干,可我们在一起,却远远不如诸葛亮。

    如果把诸葛亮关在这里,他肯定会有办法逃出去。但是把我们三个关在这里,却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我曾无数次地在心中盘算过逃出去的方法,又无数次地否定了。

    想要逃出去,完全不可能。

    首先是那两条体型壮硕的狼犬。

    两条狼犬异常凶猛,就像两条豹子一样。狼犬又对主人非常忠诚,想要度过狼犬这一关,千难万难。

    因为我们接触狼犬的机会太少,也没有能够喂养狼犬的食物,狼犬总是把我们当成了敌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就算我们骗取了狼犬的信任,接下来还有几名看守。

    看守凶神恶煞一样,手中还有枪支。

    我们一个个瘦骨嶙峋,既跑不过看守,更跑不过看守手中的子弹。

    如果策反看守呢?

    那更不可能。我们都是穷光蛋,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人,你用什么来贿赂看守?如果能够拿出一大笔巨款,就可以买动看守。可是,看守会相信你有一大笔巨款吗?

    就算骗取了看守的信任,逃出了大麻基地,前面还有吃人的沙漠。

    沙漠白天摄氏五六十度,路上连一棵遮荫的树木都没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半小时,就会脱水昏倒。到了夜晚,又到了零度以下,沙漠中的各种昆虫都会爬出来:蝎子、蜈蚣、红蚂蚁、响尾蛇……你的尸体很快就会被这些毒虫吞噬一空。

    而且,沙漠中还有狼群。

    就算你没有在沙漠中昏倒,就算沙漠中的毒虫没有吃了你,就算沙漠中的狼群没有遇到你,你一直活着,一直向前走,可是,四面都是沙漠,距离最近的公路也需要上百英里,你如何辨别方向?你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会找到最近的公路?

    你不能白天行走,你只能夜晚行走。白天的沙漠炙烤难耐,而夜晚的沙漠不再炎热,可是,你如何在夜晚辨别方向?依靠北极星、北斗七星、牵牛织女星?这里是地球的另一面,在中国学到的所有天文知识,到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在中国看到的天象,和美国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地面上不能逃走,那么地面下行不行?

    挖地道呢?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用20年时间挖掘一条逃生的地道。

    也不行。

    这里是沙漠。

    沙子没有粘性,沙子具有流动性,即使你强行挖出一条地道,也会被沙子很快淹没。

    你还没有逃出去,就会被沙子掩埋。

    就算你把沙子全部移走了,沙子下面是石头。没有机械工具,你肯定无法掘开石头。

    怎么办?

    也许真的可以用那些巨大的塑料布,做一个氢气球,然后飞出大麻基地。

    可是,就算你造出了氢气球,氢气球一升空,刚好成为打手们的活靶子。

    我认为这个办法不可行,可是,小夏和大个子却都认为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办法,而且是个好办法。

    他们开始制作氢气球。

    大麻对光照的要求很高。

    大麻还在培育期的时候,每天需要十八个小时的充分光照,和六小时的完全黑暗。

    完全黑暗,就是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彻天彻地,黑得史前旷古。

    如何能够完全黑暗,就是在蒙着一层白色塑料布的大棚上,再加上一层黑色塑料布。黑色塑料布可以通过滑轮卷起来。

    当需要十八个小时的充分光照时,就卷起黑色塑料布。当需要六个小时的完全黑暗时,就放下黑色塑料布。

    如果光照时间还不充足,那就用日光灯代替。

    所有的大麻基地,都有发电机,发电照明,代替日光照明。

    每个大棚,长约三四十米,宽约五六米。没有一块塑料布会有这么长这么大。大棚上面的巨型塑料布,都是用一块块的塑料布粘贴起来。

    对,粘贴的时候,就需要胶水。

    有胶水,有塑料布,就可以制作出氢气球。

    原来,“越狱”就是这么简单。

    第一茬大麻收割后,我想着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息,我没有想到,我们要开始换大棚。

    所谓的换大棚,就是把被太阳晒得脆裂的塑料布撕掉了,换上新的塑料布。

    塑料布和塑料布之间,需要用强力胶水粘结。

    小夏偷偷藏起了半瓶强力胶水。

    那天,干完活后,小夏把半瓶强力胶水藏在裤裆里,然后趁着夜色,慢慢走回到睡觉的大棚里。

    大棚里一片漆黑,大麻老板疯狂赚钱,但是,却给我们睡觉的大棚里,连照明灯也没有安装。

    大麻老板认为我们是奴隶,奴隶是不配享受现代文明和现代科技成果的。

    每三株大麻树,可以产一磅大麻。一磅大麻可以卖2000美元。

    一间大棚里,一般有300株大麻树,可以产100磅大麻。

    也就是说,一间大棚一季所产的大麻,可以卖20万美元。

    一年出产四季大麻,一间大棚一年可以卖80万美元。

    那么,10间大棚呢?20间大棚呢?那就是800万美元,1600万美元啊。

    所以说,全世界任何地方,制毒贩毒,都是暴利。

    而暴利中的墨西哥老板,给麻奴睡觉的大棚里,连一盏电棒电灯也不舍得拉。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小夏偷偷地爬了起来。

    他揭开自己身下铺的废纸箱,然后用手指挖了一个坑,把那半瓶强力胶水埋下去。

    打手们不会留意到少了半瓶强力胶水。每次做完所有的活后,我们都会把所有垃圾倒在塑料桶里。巨大的塑料桶里盛满了剪掉的大麻叶、厨房里的残汤剩饭、喝完的水瓶和啤酒瓶、用完的手套和臭袜子……谁会留意到少了半瓶强力胶水?

    小夏在一步步地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

    有一天,大麻基地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长得很高大,他走进大棚的时候,都需要低着头。我看到他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有的青春痘已经爆裂,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

    蔡姐对我说:“你带带他。”

    我悄悄地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金本镇。

    金本镇看起来面貌凶恶,其实是一个很本色的人,这种人心地善良,值得深交。我觉得和他一见如故。他比小夏和大个子这种心地奸邪的人,要好得多。

    有的人,仅仅见第一面,你就知道会成为生死之交;有的人,朝夕相处,你却与他形同陌路。

    那天是“修枝”。

    就是把靠近地面的枝条剪掉,只留下中间较为粗壮的六根枝条。如果不剪掉,那些枝条吸收营养,整棵大麻树都结不出果实。

    大麻的整个活路其实都很简单,只需要看别人怎么做,很快就学会了。

    这个面貌丑陋的叫金本镇的人,确实很笨。他粗大的手指像棒槌一样坚硬,总是不小心就弄断了主枝。

    大麻树很娇嫩,弄断了主枝,就会影响整棵树的结果。

    蔡姐看到他这么笨拙,就在后面骂了几句。

    金本镇没有回骂,他面红耳赤,也为自己的笨拙而惭愧。

    门外一名打手听见了蔡姐的骂声,就提着一根棍子进来了,照着金本镇的脊背抽下去。

    棍子落在金本镇的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这边。

    金本镇突然遭到棍击,站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打手。

    打手举起手中的棍子,准备抽打第二棍的时候,金本镇跨前一步,捏住了打手的手腕。打手惨叫一声,棍子落在了地上。

    金本镇捡起棍子,握着两端,然后抬起腿,棍子中间磕在膝盖上,断为两截。

    打手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大棚,身后跟着同样惊慌失措的蔡姐。

    蔡姐逃走的时候,忘记了打火机。打火机放在一张小凳子上。

    小夏飞快地跑过去,把打火机藏在裤兜里。

    打手在门外打了一声长长的呼哨,一只狼犬呼哧呼哧地冲进来,吐着长长的血红的舌头,看起来异常吓人。

    打手对着金本镇一指,狼犬就扑上去。如一阵狂风,如一道闪电。

    大棚里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叫声。

    金本镇双手端起一株大麻树,连同下面的盆一同带起来。狼犬扑上来,金本镇用大麻树一挡,狼犬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黑布做的大麻盆里。

    突然,金本镇飞起一脚,一脚踢在狼犬的肚子上。

    狼犬惨叫一声,像块石头一样在地上滚出了一丈远。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小夏紧张地盯着这一切,而他的心思却不在金本镇身上。他的手掌紧紧地握着裤兜里的打火机,握得手心全是汗珠。后来,他想了想,把打火机拿出来,埋在一株大麻树的布盆里。

    大棚外,冲进了另一名打手,他的手中端着一杆狙击步枪。

    狙击步枪的枪口对准了金本镇。

    我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阻挡在金本镇的前面,高举起双手说:“不,不,不……”

    我在这里已经干了很久,打手对我很熟悉,打手知道我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我也知道他不会开枪。

    因为我是一个好劳力。

    打手端着步枪,枪口点着我的额头。他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我一步步地向后退着,带动得身后的金本镇也向后退着。

    打手举起步枪,一枪托砸在我的腰上。

    我疼痛难忍,倒在地上。

    打手的枪口又对准了金本镇。

    蔡姐突然跑进来了,她像一只看到被偷了鸡蛋的母鸡一样,张开翅膀,喋喋叫着,她喝令打手放下步枪。打手顺从地放下手臂。

    蔡姐说:“打死了,谁干活?”

    事情到此结束了。

    打手们一半慑于金本镇的凶悍,一半因为蔡姐的呵斥,他们不敢再追究金本镇。

    当天晚上,一回到住宿的大棚里,金本镇就抓住我的双手,对我说:“哥,以后兄弟就跟定你了,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那天晚上,小夏、大个子和我分开了,他们住在大棚的一个角落。

    他们早就在密谋如何逃走。而我总是对他们的建议不置可否,他们处处提防着我,他们将我视为“革命队伍里意志不坚定的动摇分子”。

    我带着金本镇,知趣地睡在大棚的另一个角落。

    那天晚上,我和金本镇一夜无眠。

    我的腰被砸了一枪托,一直疼痛。

    大麻基地里肯定有跌打损伤之类的腰,但那不是给我们用的。

    我们和大麻棚里的蚂蚁一样卑微,和满地皆是的沙粒一样渺小。

    他们能够让我们活下去,只是因为我们还能干活,他们还能继续榨取我们的血汗。

    金本镇和我一样毫无睡意。

    今天是他来到大麻基地的第一天。

    每一个来到大麻基地第一天的人,夜晚都睡不着。能睡着了才不可思议。突然来到了人间地狱,突然来到了沙漠深处,突然掉入了深不可测的陷阱,突然被剥夺了任何自由,怎么能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