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处的大棚里放着已经剪下来的大麻。
大棚的地面上放着一张张巨大的塑料纸,塑料纸上摊放着一颗颗大麻。成熟了的大麻油性十足,又富有粘性,但气味异常浓郁。
是那种非常具有破坏性的气味,好像洪水冲垮堤坝一样,好像山峰哗然坠落一样。
我强力忍受着,才没有打喷嚏。
大棚的一角,横七竖八地放着拆开的废纸箱,和残破的塑料布。
那些麻奴们,身下垫着废纸箱和塑料布,就睡着了。
我看着大棚里,想找到可以铺垫在身下的东西,可是,大棚里没有电灯,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而要睡在沙地上,我又觉得太脏。
我只好坐在最外面。
紧挨着我的那个人在昏暗中撕开了一半废纸箱,递给了他。
我接过去,说声“谢谢”。那个人说:“有啥好谢的。”我听出来了,他是小夏。
我挨着小夏躺下去。
我淹没在麻奴们的鼾声中,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夏说:“我刚来的时候,三天三夜都没有睡觉。”
我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小夏说:“我一个人走在公园里,一辆面包车开到我跟前,下来了两个人,他们说,想问个路。我说,去哪里?他们不再说话,将我推进了面包车里,捆住了我的手脚,给我的脸上贴着胶带,把我拉到了这里。”
我知道我们都坠入了深井里,暗无天日的黑井,深不可测的黑井。
我们在黑井里,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喊一声,井外的行人也听不见。从井口走过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么狭窄黑暗的深井里,居然还会有人,居然还有人在绝望地呼喊。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放在磨盘下,慢慢地磨碎。粘稠的血液,沿着磨盘慢慢流下。
一个麻奴起夜了,他拖拉着鞋子,声音迟钝地走到了大棚外。大鹏外传来了清亮的泚水声。
小夏对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偷渡过来的。”
我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小夏说道:“我是船员身份过来的。”
我感到很惊讶:“你是船员?”
黑暗中,我听到小夏得意地笑了,压抑的笑声像一只蝙蝠在夜晚的墙角飞翔。他说:“我不是船员,我花了八万元,买了一张船员证,然后坐着一艘中国货船,来到美国。下船的时候,我把这张假船员证让美国海关看,他们没有丝毫怀疑,就把我放进来了。我的双脚一踏上美国的土地,就藏在一辆运送货物的大卡车里,飞速离开了。”
小夏对自己的经历自鸣得意。
我却感到深深的悲哀:你费尽心机来到美国,现在还不是和这些偷渡的人在一起吗?朝不保夕,生命堪忧。
小夏问道:“你知道他们怎么来的?”
我摇摇头,突然想到黑暗中小夏看不见自己,就说道:“不知道。”
小夏轻蔑地说:“他们先到厄瓜多尔,然后由蛇头带着,一站一站往北走,走到墨西哥,墨西哥有接应他们的人。然后他们来到墨西哥和美国的边境线上,趁着夜晚,翻越边界墙,来到美国。他们比我还早来到这个大麻基地。”
我问道:“边境线上没有海关吗?”
小夏说:”当然有海关巡逻,但是边境线那么长,海关管也管不过来,这就是赌运气,赌不会被海关发现。如果万一被海关发现了,那就撒开双脚狂奔,逃到树林里,藏起来,海关就不会发现。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想:你不也是偷渡吗?不同的是,他们走的是陆路,你走的是水路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才知道,那些沉默寡言的,一天到晚一句话也不说的麻奴,都是福建人。
他们骨骼窄小,身材矮小,鼻子扁平,一双小眼睛里的眼珠子,总是像洞中的小老鼠一样活灵活现。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福建方言。有时候,他们边说着,边时不时地看着我。我明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可惜我听不懂他们的每一句话。
小夏也听不懂他们的每一句话。来自江西的小夏和他们格格不入。所以,小夏很自然地和我走近了。
有一天,我问小夏:“你在国内做什么?”
小夏说:“我是开公司的。”
我说:“你有自己的公司,生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跑到美国来?”
小夏说:“以前听很多人说美国有多好多好,就动了到美国的念头,现在我都后悔死了。”
我说:“你要来美国,可以走正式途径,办护照,办签证,花不了多少钱的。”
小夏说:“我去领事馆办签证,连着三次都没有通过。”
我问:“为什么没通过?”
小夏说:“不知道。其实,美国就是个势利眼,一点不公平。有的人可以随便来,有的人就阻拦不让来。没办法了,我只能找中介公司办了一张假船员证。谁能想到,来到美国做了奴隶。”
黑暗中,传来小夏一声叹息。
我总是想,那些福建人像一群奴隶。事实上他们就是奴隶。
我想起上初中的时候,有一门功课叫《社会发展简史》,里面讲到奴隶社会的时候,说“奴隶是会说话的工具”。
而这些福建人,他们就是一群会说话的工具。
而且,他们连话也不敢多说。只有奴隶主不在场的时候,他们才敢说几句。
福建人是奴隶,而自己和小夏,又何尝不是奴隶。
来到这里,想要活下去,只有逃跑。
只有逃跑,离开这里,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小夏已经来到这里一年了,而那些福建人比小夏来到的时间更早。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最后只会死在这里。
这里与世隔绝,如果死在这里,刨个坑埋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死在这里。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我们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一样。
而我的家人,根本不会想到,我会死在大洋彼岸的这里。
在国内,很多人说美国是人间天堂,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美国竟然是人间炼狱。我就要在这座人间炼狱中,忍受世间所有难以忍受的痛苦,然后累倒了,悄然辞世。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去。
我想要逃出去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小夏就来找我了。
那天晚上,躺在大棚里的小夏,趴在我的耳边悄悄地告诉我说,他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说话。
白天,在燠热的大棚里,我们连话都不敢说。我们忙忙碌碌的身后,有坐在凳子上抽烟,大腿压着二腿的蔡姐。蔡姐不在的时候,就有打手。他们在时刻监视着我们。
突然想起鲁迅写的《孔乙己》:蔡姐是一幅凶煞脸,打手也没有好声气,叫人活泼不得。只有和小夏夜晚躺在大棚里交谈,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记得。
那天晚上,小夏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在拼命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臂都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大麻很霸道,大麻全身都是毒。大麻细碎的叶子落在皮肤上,如果不及时清理掉,皮肤就会瘙痒难耐,出现红色的斑点,奇痒无比。
大麻是一种非常邪恶的植物,一种地狱中才会出现的植物。
那天晚上,小夏看到拼命抓挠自己手臂的我没有说话,就又告诉我说:“我要逃出去。”
我说:“防守这么严密,你怎么逃得出去?”
小夏没有接着说自己逃出去的方式,而是说起了自己在中国的生活。
他说他在中国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他有两家公司,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上海,每家公司的年收入都在几千万到几个亿。
小夏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洋洋自得。
我问:“你做什么生意?”
小夏说:“我开了两家服装厂,一家在珠三角,一家在长三角,都是中国最富裕的地区。我很早就看出来这两个地区富有发展前景,所以我给服装厂选址,就选在这里。”
我对小夏的话将信将疑。他以前告诉我说他是高级白领,现在又成了服装厂厂长了。
小夏洋洋得意地说:“我告诉你啊,珠三角长三角,满地黄金,关键看你是否愿意弯腰捡拾。那地方啊,地上掉五块钱,都没人愿意捡。”
我问道:“为什么?五元钱还能买一碗面条哪。”
小夏嗤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你是不是没见过钱?五元钱算个什么?在那地方啊,时间就是金钱啊,你弯腰捡拾五元钱,就耽搁你赚五十元钱,五百元钱,甚至五千元钱,五万元钱。”
我吸了一口气,问道:“钱就这么好赚?”
小夏说:“那当然,你是没有去过珠三角和长三角,我告诉你啊。高楼大厦,人山人海,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啊呀,我就在那地方有两家服装厂。”
我没有告诉小夏,我在珠三角的广州生活了十年,曾经在《广州日报》集团当首席记者。我对珠三角的了解,肯定超过他。
我想,小夏可能真的是服装厂厂长,也许真的是年轻的“亿万富豪”。就像我曾经是国内有名的暗访记者一样。
来到美国,谁也不知道谁以前是干什么的。大家都是从头开始。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闲聊服装的时候,小夏露了馅。
那天,他们做的是“剃头”的活。
剃头,是大麻行业中的一句专业术语,指的是把所有大小叶子全部剃干净,只留下绿色的果子。然后把绿色的果子剪下来,晾干,就可以出售了。
剃头,是大麻的最后一道工序。
大麻的生长期是三到四个月。一年可以出产三到四茬。
那天,我和小夏手拿小剪刀,正在“剃头”,小夏又说起了自己在国内拥有两家服装厂的辉煌经历。
我用剪刀剪去了一排叶子,然后悄声说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开服装厂的,他把人家名牌服装的吊牌拿回去,挂在自己工厂的服装上……”
小夏很认真地问:“什么是吊牌?”
我刚要给他解释,突然止口不说了。我意识到小夏以前都在说谎。
小夏连服装吊牌都不知道,怎么会做服装生意?而且是在珠三角和长三角拥有两家服装厂的大生意。
何况,一个公司老板,完全可以走正常的途径来美国,办理签证,进入海关,只要你装着一口袋钞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美国不就是想要你的钱嘛,美国不是喜欢有钱人嘛,你来美国花钱,美国人当然欢迎,它怎么会不给你办理签证呢,它怎么会不欢迎你呢?你又何必需要花大价钱购买船员证,假冒海员,历尽风险来到美国?
我突然意识到:小夏喜欢吹牛,吹牛的人最不可信了,也最不可靠了。
此后,我对小夏多了一个心眼。
小夏询问的任何问题,他都不置可否。小夏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敢参与。
这间大棚里只睡了这么十几个人,但是大棚里却像大棚外的沙漠一样,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大麻是一种非常霸气的植物,大麻又是一种非常娇嫩的植物。
大麻浓郁的气味,让它周边所有的植物无法生存;而大麻果实被剪下后,如果不及时晾晒,就会发臭变味,无法出售。
剃头过后,蔡姐让我、小夏,和另外一个福建人去晾晒大麻,而其余的人则在昼夜不停地剪下大麻。
我、小夏,和那个福建人,把一篮篮大麻果实,端到一间大棚里。大棚的地面上铺着塑料纸,我们把大麻果实倒上去,薄薄地铺上一层,旁边巨大的电风扇还要昼夜不停地吹着,尽快把大麻果实吹干。
大麻基地有发电机,自己发电;还挖掘了一眼机井,因为大麻是喜水植物,几乎每天都要浇灌。
大麻果实只能这样阴干,不能放在阳光下暴晒。
它是一朵花,既邪恶,又娇嫩。
我们三个人来到晾晒大麻的大棚里。这里没有蔡姐,也没有打手。
那个福建人对我和小夏说:“我们是好朋友,一个战壕里同生同死的好朋友。”
小夏问道:“来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说过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福建人说:“你们叫我大个子就行,他们都这样叫。”
这个福建人并不高,顶多只有一米七,然而,这样的身高,在南方的福建就已经算很高的了。怪不得那群福建人叫他“大个子”。
此后,大个子和我们走得很近。
白天,我们在一起晾晒大麻果实,夜晚,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
小夏很健谈,大个子比小夏还健谈。
大个子说,他是这个大麻基地的元老。他的资格比老板还老。
我问:“你见过老板吗?”
大个子说:“见过,每年卖大麻的时候,老板才会出现,平常的时候,老板都住在洛杉矶,从不来这里。”
我问:“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个子说:“一个老头,皮肤很黑,总是抽着雪茄。”
我又问:“中国人?”
大个子说:“不是,是老墨,墨西哥人。”
我觉得很奇怪,一群中国人,给一个墨西哥老头打工。而墨西哥老头一季才来一次,这群中国人竟然还这么卖力。
大个子说,在美国种大麻的老板,基本上都是墨西哥人。墨西哥种大麻合法,毒品泛滥,墨西哥人有丰富的种大麻经验。而种大麻的技术含量很高,不是谁想种就能种的,大麻在什么时候是什么温度,什么时候要上哪种肥料,什么时候剪叶子,什么时候修枝,什么时候换盆,什么时候剃头,什么时候卸果,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稍微不注意,大麻就会枯萎,投资就打了水漂。
我还想问大个子,什么叫换盆,可是小夏打断了他的思维。
小夏问:“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大个子说:“我们这群福建人,是被人倒卖给这个老墨的。”
小夏来了兴趣,他问:“怎么倒卖的?”
大个子说:“这家大麻基地的老板,以前是我们福建人。我们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找到一个叫郑翠平的福建老乡……”
我突然听到郑翠平这个名字,悚然一惊。郑翠平,不就是蔡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吗?
大个子接着说:“郑翠平住在丁胖子广场,她专门接待从福建偷渡到美国的人。你没有钱了,借给你,当然要收取利息的;你没有工作了,她也介绍给你,介绍工作是为了让你尽快给她还钱,而且,她还能收取一笔手续费。但是,郑翠平也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奸商,她毕竟让很多刚刚来到美国的福建人有了落脚之地,有了可以赚钱的机会,所以,我们福建人都称她‘教母’。”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张翠平既然是“教母”,为什么会把他骗到了黑大麻基地,为什么又把你们这群福建人骗到了黑大麻基地?这个所谓的“教母”,实际上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小夏说:“郑翠平的名字,我听过,洛杉矶的华人,没听过州长的名字,但一定听过郑翠平的名字。”
大个子说:“是的,她的名气大得很。”
顿了顿,大个子接着说:“以前,这家大麻基地的老板,是我们福建人,他需要工人,郑翠平就把我们介绍过来。这里在沙漠深处,别说人,连一只老鼠都看不到。这里完全就被人们遗忘了,所以,在这里种植大麻是非常安全的。”
小夏问道:“老板是你们福建人,怎么后来又换成了老墨?”
大个子说:“你听我慢慢说。”
大棚的另一边,有一个福建人突然说起了梦话,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然后哭了起来,哭声尖利,像一片玻璃刺破帐篷。
大个子看着声音的方向说:“这小子已经被吓破了胆,神经不正常,突然就会一惊一乍地。”
我悲哀地想:身处这么险恶的环境,谁的神经能正常?
大棚那边的梦呓渐渐停息了,周围又恢复了寂静,大个子接着说:
“郑翠平把我们介绍到这里,干了三个月,说好了三个月后,我们拿着钱就回丁胖子广场。这三个月过后,我们手里就有了一大笔钱,除了给郑翠平还债,我们还能剩下很多,然后租房子、买餐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运气好的话,再遇上一个单身女人,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有很多中国女人离婚后,来到美国,她们和我们一样,也想找个男人一起生活。至于是不是夫妻,都无所谓了,大家住在一起,就会心安。”
小夏说:“在美国这个鬼地方,身边没个女人,真的不行,太孤单了。”
大个子说:“来到这里的女人,身边都有个男人,有的还有好几个男人。大家都心知肚明,都不谈感情,也不谈结婚,就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而已,解决生理问题。”
小夏问:“你刚才说到三个月后回去……后来呢?”
大个子说:“那天,是最后一天,把所有活干完后,我们第二天就可以走了。大麻行业是暴利行业,所以工资也很高。最后一天的这天,来了两个人帮忙,这两个人手脚利索,干活很快,又不多说一句话,老板非常满意,吃晚饭的时候,老板还专门夸奖了他们。然而,当时谁也不知道这是两个踩点的。”
“踩点的?”小夏忍不住问道。“踩点的是什么?”
我插话说:“就是贼要偷你的东西,先看你家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大个子说:“是的。”
然后,他接着说:“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来,沙漠里就来了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老头,那个老头嘴角总是叼着一根雪茄,留着浓密的胡子,腆着大肚子……”
小夏问道:“现在的老板?”
大个子说:“是的。”
我意识到接下来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就劝小夏:“先听讲完吧。”
大个子继续说:“来人说他们是上门看货的,有一个人提着一个皮箱,打开皮箱,里面满满的都是美元。福建老板看到他们是真心来买大麻,就非常高兴,他带着他们从一座座大棚里走进走出,脸上都挂着笑。后来,他们坐在最旁边的大棚里谈交易,我们在另外一件大棚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惊失色。我们刚想出去看看,昨天一起干活的两个人突然冲了进去,手里端着冲锋枪,对着我们。我们吓坏了,抱着头蹲在地上。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不是来打工的。外面枪声静息后,进来了一个人,他指着我和一个福建人说:你们出来。说的是中国话。我们胆颤心惊地走出去,我想这下完了,他们要把我们一个一个开枪打死。可是,走进第一个大棚后,才发现是让我们搬运死尸的。福建老板和他的两个看场子的,都被打死了,全是脑后中枪,一枪毙命。两个看场子的身上也带着枪,可他们连伸手取枪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两个用板车把这三个人拉到了大棚外,挖了一个深坑,埋在一起。现在,这三个人肯定都变成肥料了……”
我听得惊恐不已,问道:“你们再没有回过洛杉矶吗?”
大个子说:“回哪里?能让你回去吗?大家以后肯定都会死在这里。”
我问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外面都不知道?”
大个子说:“当然不知道。能回到洛杉矶的,只有老板和蔡姐这些人,他们不说,洛杉矶人怎么会知道?‘教母’郑翠平还在继续给这里介绍人。她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听得目瞪口呆。
小夏突然说:“我要逃走。”
我没有随声附和,因为我都不知道他们的路数。
大个子停了几秒钟,问道:“戒备这么森严,你怎么逃?你怎么能逃走?”
小夏说:“你看过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吗?那个人都能从监狱里逃走,我也能从沙漠里逃走。”
大个子说:“好,我们一起逃走。”
我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我知道,想要从这里逃走,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