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舟低下头,没有开口。

    儿时,他的父亲便因病去世,他能平安长大且饱读诗书,长成如今这番模样,陆母功不可没。

    陆家贫困,陆父去世以后,家中的经济情况更是愈发窘迫起来,几乎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肉。

    而这时,陆母总是把第一口肉让给他先吃,说什么也不听。

    他盖着家里最厚的棉被,住着家中最大的房间,陆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将他养大,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忤逆母亲的话他说不出来,可苏青蝉他更是不能辜负。

    一面是养育之恩,一面是爱与情意,夹在两人中间,最难做的是陆泽舟。

    见陆泽舟不开口,陆母更是心酸,她抹了一把泪:“我好苦啊!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轻易就被一个女人勾走了,果然教他穿亵裤的不如教他脱亵裤的亲啊,我还怎么活啊!不如死了算……”

    “母亲!”陆泽舟面色一白,连忙打断陆母的话,“您说什么呢!这样的话也是能乱说的?我答应您,以后不和苏姑娘接触了,您往后切勿再说这样的话了!”

    陆母这才擦干眼泪,满意道:“这才是娘的好泽舟,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了你的。”

    陆泽舟点点头,心下却想着下一次见苏青蝉定要小心些,不能被母亲发现。

    与陆泽舟告别后,苏青蝉捏着那袋桂花糕一路回了家。

    她推开门,见母亲已在桌旁等她。

    “娘?”苏青蝉脚步一顿,动作轻巧地关上门,笑道,“您怎么在这里等我?我以为您还没回家。”

    母亲的目光从她手中的桂花糕上扫过,她眸中含着笑意:“又去见姓陆的那小子了?”

    苏青蝉下意识将桂花糕将自己身后一藏,见母亲已经看了出来,她干脆也不再遮掩,笑嘻嘻道:“是呀,这是他给我带的桂花糕,说是按京城中的独特技法制作的,您尝尝?”

    “好了,你就知道哄我。”母亲失笑,推开桂花糕,见苏青蝉眸中似有愁绪,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忧愁?”

    “春闱将近,陆公子要去京城应试,往后应是有段日子没法相见了。”苏青蝉揪着手中路上刚摘的狗尾巴草,忧愁道,“娘,再过五日,我就要与他告别了,我们约在海棠树下相见,也不知他能不能准时到。”

    母亲望着苏青蝉,欲言又止。

    陆泽舟的才华举镇皆知,此去京城是必然会拿到名次的。

    可谁知那时的陆泽舟是否会忘了本,自己这个女儿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细腻得很,若陆泽舟遵守约定还好,若是后头又起了其他心思,自己的女儿怕是会难以解脱。

    但苏青蝉想来是有自己主意的,想必也不会听她的话,多说无益。

    母亲叹了口气:“旁的话母亲也不多说,你自己能想明白便好。”

    苏青蝉重新展开笑颜,笑道:“多谢娘。”

    时间转瞬即逝,苏青蝉坐在床上,有些迷惘。

    前几日都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仿佛时间在母亲的那句话后便戛然而止,而后便来到了现在一般。

    可细细一想,与朋友逛街、在家中做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粗略地浮现在脑中。

    今日……

    对了!今日是陆泽舟赶考的日子,也是两人约定告别的日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没有开始准备呢!

    苏青蝉连忙拾掇好自己,匆匆忙忙赶往海棠树下,见那道俊逸身影已在树下等候,眉眼间带着几分怅惘。

    她偷偷绕到陆泽舟身后,轻声道:“陆公子。”

    “你来了。”陆泽舟回过身去,张了张口。

    见到苏青蝉之前,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嗫嚅着说不出话。

    苏青蝉微微低头,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她望向陆泽舟,眸中泪光闪烁:“我知晓你志在四方,此去山高水长,这簪子你拿着,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路上也好有个盘缠。”

    她身无银两,首饰中当得上贵重二字的也就只有这个簪子了。

    见她将簪子递向自己,陆泽舟微微一怔,下意识推拒道:“不可,这是你的簪子,怎可留给我?”

    苏青蝉咬紧嘴唇,轻声道:“我如今手头也紧,实在拿不出其他像样的东西,你莫要嫌弃,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将它当掉吧,你只当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便是,收下它吧。”

    陆泽舟面露犹豫之色,苏青蝉不由分说将簪子塞进他手中。

    “不会的!就算遇到怎样的困境,我都不会将它当掉的!”陆泽舟脱口而出,他指节泛白,将苏青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珍重道,“苏姑娘,你放心,待我中第,一定回来娶你,定不负你今日的情谊!”

    海棠花飘落,两人瞳孔中映出对方的面颊。

    陆泽舟情难自抑,将苏青蝉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定不负你!”

    她点点头,泪花中氤氲笑意:“好,我等你。”

    微风拂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洒在两人肩头。

    “你看。”苏青蝉笑音中有几分哽咽,她吸了吸鼻子,“连海棠花也在为我们的道别悲伤呢。”

    陆泽舟将苏青蝉拥得更紧,喃喃道:“以后我们便再也不分离了。”

    两人拥抱良久才分开,苏青蝉望了一眼天色,不舍道:“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陆泽舟颔首,将她鬓边的落发绕至她的耳后,柔声道:“我考完便回,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苏青蝉应答下来,向他挥了挥手。

    陆泽舟不舍地频频回头,每回望回去,都能见到少女笑意温柔,在树下向他微微一笑。

    今日苏青蝉穿了件粉红色的袄裙,陆泽舟一时分不清地上是她的裙摆还是落花。

    苏姑娘像苏姑娘,却也像海棠树。

    好像他一回头,苏青蝉便永远在那里等候一般,他永远也不需要担心苏青蝉离开,更不需要担心她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