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被他瞧得甚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赵铎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丝也不知是什么意味的笑容。他垂下头去，转过身，道：“走吧。”
小蛮看他的神情实在有点儿不大对劲，不禁走上前两步，将正要推开那道挡在前面的门的赵铎给拽住了，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还犹犹豫豫的，有什么便说。难道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不相信的吗？还是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卫小蛮？那好，你想要我怎样证明，你说，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证明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卫小蛮。”说着，便要将自己的灵魂提领出来，放到赵铎的面前，让他仔细看个清楚。
赵铎连忙抬手将她的手一按，阻止了她的行动，忙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要是不相信你，会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我只是，只是有些话说不出口......”他说着，将卫小蛮的手一放，脸上很是为难，惭愧，更有毫不掩饰的自责。
“小蛮，你眼下是卫小蛮。我还能开口和你提起从前，你如果是从前的赵瑾，便是从前的事情，我也感到难以启齿。方才我便说了，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妃最亲最近的人。可是，对你这个最亲近的人，我却是一个罪人。小蛮，小蛮，你让我再想一想吧，眼下我实在没有半分勇气向你坦白。我留在世间到今时今日，我总以为虽我对不起你，却也总是把这条命交出去，跟着你一道魂归天地了。可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一个人一旦做错了事情，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不能消弭过往，错了就是错了，不会因为弥补就不存在。”
小蛮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清楚他究竟想要说什么，正要再问一问清楚，当面那扇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道光猝不及防的照射进来。卫小蛮正好迎面对着那扇门，忍不住眯起眼睛面对突如其来的阳光。却叫人一把抓住胳膊，紧紧拥入怀中。卫小蛮下意识便要横手劈出去，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打将出去，可是鼻端有微微的檀香味浮动，她紧握的两只手拳一下子沉淀下来，垂落在身侧，只由着来人将自己往身前，往胸怀里带，拥得越来越近，叫她几乎有些难以呼吸。他没事，他竟然没事。这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炸开，胜过了所有的思绪。
“快进来吧，有什么话进来之后再说。站在这里多不方便？”身后有女子带着微笑的戏谑。
小蛮这时才反应过来，微微挣扎了一下，他顺势将她放开，手却已垂到一旁，将五指扣进了她的指间，分外自然却又强势的握紧。
迎着方才的声音望过去，看到一张清丽含笑的面容。熟悉，很熟悉。他们不但是曾经见过面，要是正经的说起来，他们两个大约还要算是有过“过节”。然而眼下这位曾经和她过节的那个人正微微含笑，像是十分欢迎她的到来。小蛮脸上虽有一丝丝错愕，可人家这样气有礼，她便也顺着对方轻轻点了一点头，当做回应。
“进来进来。”赵铎将卫小蛮的手轻轻一拍，自己先往上一跳，跳出了门去，口中说道，“这个阴阳罩一落下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不必再向从前一般。想要和谁说话，想要碰一碰什么都不得不到处去找一个可以叫我附身的人才能够便宜行事。我眼下倒像是修行多年的道人，不但可以行动自如，甚至连法力都还可以保持。不可谓不方便。可是，不单单是我啊，就是那些从来也不好事，专想着啃人血骨，吞噬他人魂魄的那些个恶鬼怪物也是和我一道，变成了能在这城中百无禁忌的行走。这样一来，那些毫无法力御身的普通凡人可就遭了秧。”
卫小蛮被独孤晋牵着手来到室内中央。抬头不禁扫视了一番。发现这里虽然是一个废弃了的寺庙，但是里面的一应设置都还很齐全，不过稍微老旧一些。最要紧的是，在那上首供奉着的一座女子像，像是还香火鼎盛的样子。是以将这室内及周遭都能够笼罩起来，以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在阴阳罩之中开辟出一方天地，保护着这个阴阳罩中信奉她的人，和这室内的人。这倒实在是令卫小蛮有些诧异，她不禁朝着那上首的女子的塑像看去，微微诧异，这个女子的相貌看上去，有一丝丝的熟悉。
蹙眉稍稍想了一想，却又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座塑像，或者是见到过和这个塑像有相同样貌的女子，难道是一时精神恍惚，错看了？
看到她怔怔的，赵铎脸上一闪而过的感慨，只小蛮十分心思倒有八九分被独孤晋所牵制着，还有两分被这面前的塑像所牵制，因此那赵铎脸上的表情，她并没有注意到。然而，她没有觉察，总是有人觉察到了，独孤晋目光微微一闪，将卫小蛮安置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刚刚才进来，一定有诸多不习惯，稍事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等一等再说，不急在这一时。”说时回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妹妹昭华道，“昭华，你去打些水来。沏一壶茶。”
卫小蛮朝他一望，脸上微微一热，心道，昭华无论如何也是公主，他这样使唤，倒是使唤得挺顺口的。便把被他握住的手反过来将他握了一握，起身和昭华公主道：“不必了，我并不......”
赵铎在一旁笑道：“你就不要气了，在这里坐着吧，我陪公主一道出去。”边说边和昭华两个人微微笑着，若有所指的往那独孤晋身上一瞧，跟着一道往外边去了。
卫小蛮起先并没有什么想法，被他们这样一看，倒好像她有什么想法，要和独孤晋说什么不能叫外人听到的不好的话似的，不禁脸上越家发热，再也坐不住，就要起来。独孤晋这个时候已经将手放开，见到她起身也没有阻止，只在她身后瞧着。看她从室内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又从那一端再走回这一端，最后在塑像面前站住脚，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塑像。
“是不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独孤晋站在她身后，也顺势仰头往那塑像上看。这塑像并没有将那女子的温婉美丽描绘出几分来，更加不要提神韵。只不过是将轮廓描摹了一个大概，可即便如此也能够叫人心驰神往，心中暗暗叹道，这样的女子，倘若当真存在于世上，当是怎样的一个绝色？大约是找不出第二个来的吧。
“是有几分眼熟，可能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也不一定，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她这话实在有大半是在胡扯，她怎么可能见过这个塑像模样的女子呢？左左右右想了好几回，仍旧是没有眉目的。只不过独孤晋这样问，自己又看得这样认真，要说半点儿没有见过，倒是在撒谎了。横竖都是撒谎，卫小蛮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皮来。
转过身来看他，见他模样虽有清减，却仍旧很有精神。便将手探过去，在他掌心上一搭，闭上眼睛替他检查了一番，发现他神魂俱定，很是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心里也是大大的安定下来。这个时候才问：“是赵铎将你和昭华公主一道救出来的吗？”
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她，问：“假如我现在还在国师的手中，你是不是便要不顾一切的去救我了？你冒险再度回来，是为了我？”
他这样直白相问，卫小蛮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半转过身去，避开他有些过分热烫的视线，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才声音低微的说道：“我答应了萧丞相一定会回来，既是答应了，自然不能够因为见着危险就丢下你们，转身便逃的道理。再说，国师会动手，又不是不知道的事情，不过眼下叫他抢先一步罢了。”
独孤晋摇了摇头，脸上的笑痕不减少，将卫小蛮半侧着的身体掰过来，叫她面对着自己。可小蛮甚有几分难为情，低垂着头，并不拿眼睛看他。独孤晋便将她下巴轻轻捏着，叫她抬起脸来看自己：“不愿意见到我？还是说，看到我，并没有让你感到高兴，甚至还有些失望？”
“没有！”她一着急，就中了他的计了。明亮大眼睛登时直落到他满含着笑意的双眸中，卫小蛮更觉脸上烫得厉害。借故朝着外面一瞥，转移话题道：“怎么他们两个还没有进来，我出去看一看吧。”说时就要逃走。独孤晋将她两只手臂一握，把人握在身前锁住，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吧，小蛮，你不知道我险些不能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再见你一面，我险些......这一回，是我自负过了头，又将酿成大错。”
他是甚少会认为自己做错的人，不，他们两人遇见以来，即便是他明知道自己是做错的，也不会述之以口。在他，便是天大的错误，既然他做了，那便是对的。而眼下，他竟然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令小蛮不但感到惊讶，更有些不知所措。他抱着她不动，下巴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很有些沉重。像是她也能感受到他这几日的煎熬，再不能就这样让他放开手。想到得知他被国师捉去之后的那些忐忑不安，时时挂念，小蛮忍不住将手搭到他的肩上，也以自己的力量轻轻将他抱住，犹豫着，说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