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在底下张罗着煮些清粥小菜,厨房边有道影子过来,她手里的勺子一顿,并未转身。微微带着笑意开口道:“有什么话不如进来说,站在门旁,未免显得鬼祟。”
那身影便往里一晃,站定在小桃红身侧。
她红唇弯着,视线在他按住腰侧刀柄的手上一晃,又落到赵濯江沉冷的脸上:“赵濯江,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不过那位赵濯江和阁下长得半点不像。不知是同名同姓,还是我当年看走了眼。”
赵濯江沉着脸孔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桃红把握在手中的勺子放到了热腾腾的锅边,拿水洗了洗手,转过身来仍旧微微笑看着他:“要说我是谁的人......”
她举着手到了耳畔:“世人最喜说娼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你说我是谁的人?”
赵濯江被她的太极打得没了耐性,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提到了跟前,双眸锐利道:“少在我面前耍花招!说,是谁派你来的?”
小桃红不为所动,嘴角弯着,目光在赵濯江脸上流转:“不放心?”
她红唇微动,那视线也变得凉了起来:“不放心就滚。我这里不是非要收留谁不可。”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来,那沾过水的指尖似乎还泛着湿意,往赵濯江的喉结处轻轻一点,动作风情万种:“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赵濯江绷着一张脸,撒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
小桃红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哼笑了一声:“臭男人果然是臭男人,对女人向来不晓得半点儿怜惜。”
“哦不,许是对我们这种入不了眼的女人不懂半点儿怜惜,若是那能入眼的,便如珠如宝的护着。可也要知道,有些人,不是高攀不上,是没本事揽入怀中。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成就一段好姻缘,免得自己伤心。”
“你说什么!”
赵濯江眼里的光锐利起来,身上腾出汹汹气势。
小桃红不以为然的耸了下肩,扭腰摆臀,扶着厨房的门出去了。
卫小蛮喝不得那些花茶,一喝就吐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叫人操心得很。问她,她只说是喝不惯,要清水漱漱口就好了。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宝宝哪里肯让她自己过来找清水?便叫她在二楼坐着别动,自己赶过来替她找些清水喝,却见到未说一声就不见了的赵濯江绷着身体站在厨房里,她抓住小桃红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在这里?”
小桃红理着袖子,风情的眼梢微挑,嘴角含笑:“这问题你问他呀,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说着拿来孟宝宝的手,弱柳扶风般的走开了。
孟宝宝忙的进了厨房,看到赵濯江还僵挺挺的站着,上去就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脚道:“赵濯江啊赵濯江,我当你个好的,没想到你也就是见到美人儿就拔不动腿的玩意儿!亏我还想要撮合你和小蛮!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赵濯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踹了他一脚,他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那小桃红是个美艳绝伦的尤物,当初在坊间的时候,连着几年挂的头牌,连着两届的花魁娘子。只要她参与,没有不胜出的。孟宝宝要不是仗着自己孟家的势力,就是有钱都没法儿替她赎身。
宝宝以前是顶讨厌这些妖里妖气的女人,在须弥子死了之后,她又被父亲关在家中不得外出。那两日里,真不知道天是怎么亮的,又是怎样黑的。后来,姐姐孟霁云说服了父亲,将她放出来,霁云带着她去寺庙祈愿。就是在寺庙里,她遇到了同样是去祈愿的小桃红。小桃红说服她,开解她,说她不该浑浑噩噩,既然须弥子的人生突然停止,她既对须弥子有意,就该替他去做他想要而无法再去做的事情。
佛家讲究姻缘,她为他做了那样多的事,也许,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宝宝因此想到要去找卫小蛮,想要帮助卫小蛮。替须弥子照顾他的师妹。也因此和小桃红结下了缘分。小桃红虽然是个花魁娘子,却说话总是玄玄乎乎,可有些道理说得很通透,她想不到办法的时候,找她,也总能得到指点。孟宝宝总以为,这小桃红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娼妓。想她许是身不由己,还出钱出力帮她赎身。
眼下看来,她倒的确不普通,人家勾搭男人还要使出浑身解数,她连手指头都不要勾,男人就跟着她跑了。
想到这里孟宝宝就生气,抬腿还要往赵濯江的脚上踢过去,赵濯江忽然问她:“你对那个女人了解多少?”
孟宝宝还在气头上,没好脸色道:“什么女人?”
赵濯江道:“小桃红。”
“我又不是男人,我能有多了解她?”孟宝宝没好气回了一句,转过身去拿了水壶装了些水要走。
赵濯江又道:“我不相信她。”
宝宝这下醒悟过来,瞪大眼睛瞧他:“你刚刚,是来找她盘问来了?”
赵濯江道:“现在四处是人查找卫姑娘的下落,也是有一点儿纰漏,卫姑娘性命堪忧,不能不小心谨慎。”
宝宝听了这话方才有点儿舒坦,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早前已经派人查过了,这个小桃红自小就被卖入娼门,身后没有什么背景。但因为她艳名远播,再加上颇有些文采,所以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文人墨都想要见她。她知道的事情也许比你我还多,这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你能确保她是个可信的人?”
孟宝宝不禁皱了下五官:“什么样才叫可信的人?我查过她的底细,我了解她这几年在这里的人脉关系。这样还不够的话,那人也太复杂了。”
赵濯江无话可说,人的确是那样复杂的。就好比现在他,虽然同样是叫赵濯江了,可这个身体跟他全无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套着别人皮囊在人世间行走的赵濯江。说出去,又有谁信呢?
“横竖不过就这几天的事情,你多注意着点儿也就是了。”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
孟宝宝和赵濯江一道回去,听到二楼有笑声,上去一看,小桃红带着卫小蛮倚在窗户边看藏龙浦里的游鱼。
“什么事这样好笑?”
孟宝宝坐下来,把手里的水递给卫小蛮,小蛮谢着接过,喝了一口道:“那两条鱼在打架。”
孟宝宝和赵濯江互相瞧了一眼,凑过去看,果然看到两条鱼摇晃着身体斗来斗去。
宝宝不禁笑了:“这也真是有趣,难道是你们丢了鱼食下去,他们两个在抢吗?”
小桃红挑起眼皮往赵濯江身上瞧了一眼,笑微微说道:“这两条鱼都是雄的,边上那一条是雌的。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打架?”
“哦,原来是争风吃醋呢!我倒是第一次见,鱼和鱼居然也会争风吃醋。”
小桃红意有所指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最后兵败如山倒,是因为女人;齐襄公令彭生杀鲁桓公也是因为女人。人且如此,鱼儿也不外如是。为一个女人,到最后弄得狼狈不堪。”
孟宝宝怪道:“你不是一向都说臭男人臭男人,如今怎么倒过来又说女人不好了?”
“我几时说女人不好?我只是说,男人不知所畏,到最后苦的总是女人。你说是不是,赵公子?”
赵濯江脸上的颜色并不好看,他道:“这室内太过闷热,我出去透透风。”
卫小蛮看着他走出去,转回视线,小桃红眼含莫名的微微笑看着她。
孟宝宝吃了晚饭就回去了,一是担心孟不得见不着她,又要暴跳如雷,她上一回出现在十里亭,虽因霁云替她开脱未被追究,已叫她父亲千万遍的警告;再者,孟宝宝也要回去探听一下微服到孟府的独孤晋究竟还说了些旁的什么吩咐。
小桃红在藏龙浦边的房子并不大,虽有上下两层,但能住人的卧房却只有一间。这也是她为表明心志,绝不再以从前的方式过活。赵濯江便在楼下前厅里铺了一卷褥子睡下,正可以在夜间留意房子之外的动静。而卫小蛮则与小桃红同住。
吹熄了蜡烛,小桃红替卫小蛮把被子往上提了一提道:“委屈姑娘清白之身与我同床而眠。”
小蛮道:“我们能得你收留已经感激不尽,姑娘何必说这种话?人生在世,总有不同的活法,没有高低贵贱的。”
小桃红便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握住了卫小蛮始终不热的手,侧过身来很认真的看着她:“从红怡坊第一次见,我便对你颇有好感。你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说不上惺惺相惜,可我总想着能报答你对我从不低视的恩德。”
见卫小蛮要说话,小桃红阻止道:“我知这些在你全然是不以为意的所为,在我,我心存感激。你且听我说。”
她靠到卫小蛮耳朵边,嗓音很低:“躲躲藏藏绝非长久之计,若想要一劳永逸,唯有迎难而上。”
卫小蛮的眼睛蓦的发亮,随后苦笑着摇头:“我何尝不想,哪怕玉石俱焚,可是......”
“你是女人,哪怕没有任何本事,单单只是女人,就足够颠覆天地,你若信我,便听我的。”
卫小蛮睁着眼睛微微惊诧的看着她,小桃红的眸光非常耀眼,蛊惑人心一般,像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只要她想,便尽在她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