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蛮的胳膊被她反扭着，伤口又裂开了，痛得她直冒冷汗。
赵濯江低眸看着她，表情不明。
“这么晚了，卫姑娘不在景梨宫待着，到这前烽殿来做什么，嗯？”陆倾城一边说，一边扭着卫小蛮的胳膊往下压。那沉重的痛就像是有千钧锥刺下来一般，卫小蛮痛得发不出声来。
“娘娘，卫姑娘受着伤，还请娘娘手下留情。”
陆倾城听闻，飞扬的眉梢往上直挑起来，她嘴角的笑一下子扩大，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笑：“赵将军这是在替她求情？”
赵濯江垂着脸，卫小蛮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以平直的嗓音回道：“臣能得此身体，重返人道，卫姑娘功不可没。不知娘娘能否卖臣这个人情？”
他说着，微微弯下身，状似恭敬的垂拱了两手。
陆倾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响，把卫小蛮往前轻轻一推，那小蛮便贴着墙壁跌了下来。赵濯江伸手去搀扶，卫小蛮躲开他的好意，自扶着墙壁站起来。
“瞧瞧，人家不承你的好意。”
赵濯江道：“娘娘的恩情，臣铭记在心。”
他说着要去护送那卫小蛮离开，陆倾城探究的目光一收，拦住了他的去路：“别着急，这事儿没这么痛快。”
她捏着卫小蛮的脸蛋，左右看了一看：“我瞧这卫姑娘长得也不错，赵将军莫不是就好这口？”
赵濯江眉头一皱：“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能够？”陆倾城掐住卫小蛮下巴的手指收缩，掐得她骨骼“咯咯”作响，小蛮此时便是她手中的一只小鸡，毫无反抗之力。
眉眼发利，陆倾城美艳的脸庞变得阴沉可怖，她紧盯着垂目貌似恭顺的赵濯江道：“赵濯江，你要是看上她，本宫还能送你一个人情。毕竟男人，要他从一而终，自古没有的事情。只要你在本宫需要的时候万死不辞，你要几个女人，本宫不但不拦着，还能帮你。可你要是为了旁的，可不要怪本宫心狠手辣！”
她咬着最后一个字，目光一转，忽然出手，尖尖的玳瑁甲套照着卫小蛮细白的脖子上去就是一条。见了血。
体力不支叫她一忍再忍，卫小蛮无可忍耐，横过脸来要和陆倾城正面相对。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陆倾城逮着她抬头的一瞬间，“啪”一个耳光：“这是你先前冒犯本宫的代价！”
说着又是一巴掌：“这是你胆敢藐视本宫的代价！”
再扬手，赵濯江抓住了她的手腕。陆倾城气势熏然的昂首直视赵濯江，眼中杀意顿现。
赵濯江看了她气势汹汹的脸庞，二话不说，突然回身抓住卫小蛮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只听到骨骼折断的清脆声响，然后便是卫小蛮吃痛发出的惨叫。陆倾城看着跌倒在地上，两臂像破布袋似的晃荡着的卫小蛮，眉眼处的愤怒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她再度重新审视赵濯江，红唇一弯，手指戳赵濯江的胸膛上，似是漫不经心的画着圈：“赵将军此举何意？”
赵濯江道：“娘娘愿意看成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的性命，我今天保定了。您要是不满意，只当我今晚从未出现。”
他说完，弯腰把痛到几乎昏死过去的卫小蛮一把抱起，顺着前烽殿的路径直往他今晚值夜的班房走去。
陆倾城站在远处，一手摸着玳瑁甲套，嘴边流出玩味的笑意。赵濯江重情义，她是一直知道的，所以今天才会把他骗到这里来，试图以鸳梦重温的招数把他笼络到自己身边。独孤晋虽死，可独孤修还活着，九州江山在短时间之内到不了她的手上。她的第二盘棋才刚刚开始。眼下虽然卫小蛮坏了她的事儿，可要是能用卫小蛮来困住赵濯江，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她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看到鲜血淋漓里开出未曾见过的茶花来。
甩开手，她快步追了上去。
夜风凉飕飕的钻到领子里，冷，卫小蛮却半点儿都不觉得冷。她只有疼到麻木的寒，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儿别的感觉。
耳旁传来环佩声响，赵濯江斗篷张着替卫小蛮挡着些许风，低下声来靠在她耳朵边道：“卫姑娘若是想要逃出生天，离开九州皇宫，务必信我这一回。”
卫小蛮嘴唇发白，听了不禁觉得可笑：“我还能信谁？”
想想曾那样自信、意气风发的一个女子，到眼下却落得几近残废的地步，气若游丝，大约如是了。赵濯江不免愧疚：“人生在世从来纠葛繁复，卫姑娘只需记得，你的性命，没人可以拿走。”
他话音刚落，陆倾城已经追上前来。
“她怎么样了？”
赵濯江没说话，直往前走。
陆倾城瞧他那个样子，越加觉得心里有底了。拽住赵濯江，她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班房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带她过去，到时候怎么解释？”
“跟我来。”她说着，不由分说，把赵濯江拽着走。
卫小蛮恍恍惚惚的，虽痛得几乎咬碎了银牙，可倒恰恰是因此还能保持一些清醒。在这黑暗里，也不知走过了几段宫墙，绕了多少弯路，她一径能听到赵濯江胸腔里那颗心在跳动着，帮她在黑暗里数着时间。
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在黑暗里行走的他们终于来到明亮的地方。顶上一盏宫灯，奢华绚丽。照得她半晌睁不开眼睛。
她听到赵濯江惊讶道：“三清宫？”
陆倾城颌首，环视了周遭一圈道：“这里是陛下，哦，我说的是禹王，是他曾随国师修习的地方。自你和殿下回来之后，便遭人遗弃了，连个看守的宫人都没有。”
她说着，凑到赵濯江怀中，冲着那半眯着眼睛的卫小蛮笑眯眯道：“卫姑娘厌烦被人拘着，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不是正合适吗？”
卫小蛮睁开眼，看到那灯笼里落下来的火光在她眼里闪闪烁烁，一簇一簇燃烧着，忽然凝聚到了一块儿，那火焰猛腾空而起。卫小蛮不禁深吸了口气。陆倾城的一根手指戳到了她的左眼眼中来。触碰着她眨动的睫毛，陆倾城笑容诡异：“好一双漂亮的眼睛。”
卫小蛮微微垂下眼皮，这个女人叫她心里陡生出寒意。妖后，这是个颠覆九州江山的女人。独孤修且占着皇帝的身体，皇帝的位置，可眼前还有这个女人挡着他的道。他们两个，恐怕又将是一场鱼死网破的争斗。胜负如何，她估算不出来，可是百姓避不开这苦了。国之大乱，深受其害的，最终仍旧是平民百姓。她若是可以，多想阻止这一切。可眼下，她是自身都难保了。师父师父，不知你现在何处，为什么要让小蛮卷入这样丑恶的争斗中来？
赵濯江问陆倾城要如何处置她，陆倾城直起身来，瞧着里边道：“你把人放下就走，之后的事情自然有我来安排。”
赵濯江还想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当当当”的敲锣声。像是从西边传过来。
“奉达宫出了事，你还不快去？”
陆倾城推了赵濯江一把，赵濯江职责在身，放下卫小蛮，急忙赶了过去。
卫小蛮被迫靠在陆倾城身上，手臂的痛已消止，只像是断了一般不能动弹，她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着，陆倾城把她两只晃荡的手臂往怀里一抱，逼着小蛮不得动弹，只能靠着她。陆倾城身上有一股诡异的香味，小蛮闭了下眼睛，那味道隐藏着一股血腥，叫她胃中翻搅。
陆倾城把她扶了进去，往那蒲团上一丢。
小蛮摔了下去，半仰着身体往上看，陆倾城顺势俯下身来，逼得小蛮欲起身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她脸上带着森然微笑：“这一回，看谁还能来救你。”忽的眼神一利，她掐住她的脖子，两手用力。
濒死的窒息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卫小蛮脸孔顿时发白发青。
陆倾城看着她紧闭双眼，像是放弃挣扎的模样，忽然又松了口，痛快的笑起来：“左不过是一个怕死的女人。好，好得很！”
因她松手，空气倒灌进口腔鼻端，小蛮猛烈的咳嗽着。陆倾城看着她咳嗽，笑得更加厉害。光影在她的脸上阴阳交替，一切都那样阴森诡异。
小蛮见多了鬼怪妖魔，她从来不觉得可怕，但是眼前人病态的狂笑，病态的言语动作，让她每一寸肌骨都在发寒。师兄须弥子总说，人比鬼可怕，原来是真的。
看到她惊异恐慌的望着她，陆倾城蹲坐下来，收了笑容问：“害怕？”
卫小蛮抿着唇不说话。
陆倾城也不在乎她的回答，又问：“多大了？”
小蛮还是不吭声。陆倾城登时就来了脾气，掐着她脖子问：“本宫你几岁！”
小蛮闭着眼睛任她发泄。
陆倾城瞧出这是个不会轻易低头的主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妨，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开口。”
说着，低头审视自己的指甲：“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最可爱。”
她说着，突然又变了脸，伸手极快抓住卫小蛮两条手臂，将她反身压到地上，一屁股狠狠坐了下去。卫小蛮发出一声惨叫，在那空旷无人的三清宫里响彻云霄，引得一群群乌鸦从黑暗里惊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