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按兵不动！”
卫小蛮交代着，她掉头就走。独孤修急道：“那你呢？”
卫小蛮道：“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
独孤修低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心口的符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掌心。他眼中露出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按着那符咒回房去了。
卫小蛮来到庭院一角，从褡裢洒了一把白米，唤来群鬼。她问：“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
其中一个无头鬼说道：“那人今晚被一辆马车送进了鸣和宫。”
另外一个说：“鸣和宫里有妖气，可外面贴了法镜，我们进不得。”
有妖气，又不惧怕法镜，也只有与仙家沾了关系的鲛人了。卫小蛮吐了口气，看来李秋月的确是被鲛人带走了。而那鲛人，确实在宫中。
“辛苦诸位，这是小蛮答谢诸位的谢礼。”
她说着，闭眼念咒，划破手指，把手伸了出去。群鬼一拥而上，汲取着她体内香醇诱人的血液。
施咒过后的血液，没有降妖除魔的法力，只剩下让群鬼趋之若鹜的养分。她脸色苍白起来，待群鬼散去，卫小蛮膝盖发软，勉强撑着假山石才能挺胸吸气。
慢慢走到独孤修房门外，独孤修不知在和谁说着话，卫小蛮敲了一下门，那房内烛火忽然熄灭，隔了一会儿才再度点亮，独孤修磨蹭着，过来开了门。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一个，野鬼。”独孤修脸上不大自然，说完，扯着嘴唇笑，手往身上的符咒一指，”这个玩意儿我能摘下来了么？“
卫小蛮摇摇头，手去扶那桌角。独孤修见她似是疲惫，忙伸出胳膊来扶她：“怎么脸色不好，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小蛮摆手，问他：“之前的宝瓶，你还放着？”
独孤修点头，手往空中一伸，掌心里现出一只瓶子来。正是之前装了他和赵濯江的宝瓶。
卫小蛮伸手去接。独孤修眼睛一瞪，忙阻止道：“别动！”
不想卫小蛮却不似须弥子，全没有被那瓶子灼痛半分。独孤修奇怪的拧起了眉毛。
“我和我师兄不同。我师兄终究是肉体凡胎，而我，虽瞧着是个人，却......”她向来爽脆利落，突然落寞的垂下眼来，独孤修觉得自己心也往下一沉。
他笑了，伸手去握了瓶身：“那可好，我还只当就我能碰着这个瓶子。赵濯江也是躲不及时，他一靠近这瓶子，立马的就要被收进去关禁闭。”
卫小蛮仰头看了看他，抿着红唇露出一丝笑来。
“小蛮，你还没告诉我，鉴心大师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他嗓音不敢大，怕不小心打破了这好不容易静和的氛围。然而他是个鬼，脱离了李秋月给的半个肉身，说起话来十足是鬼声鬼气，叫人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好在卫小蛮是习惯了的，她垂着眼皮打量宝瓶，说道：“我是师父捡来的。三个月大的时候，叫人丢在狼窝里，幸好师父路过，就把我捡回来了。”
“狼窝？”
她点了点头，小脸越加落寞，眉宇间添了苦涩：“大概他们是想杀了我，又下不了手，就丢进狼窝，想叫野狼把我给吃掉也就罢了。谁知道......连狼都怕我。”
她忽然抬头，独孤修看到她眼睛里倏然冒出一团火来，整个莹白的小脸上突显出鬼画符般的纹路。他吓了一跳。
瞧见他不自禁往后一仰，卫小蛮苦笑：“瞧，你也怕我。”
独孤修提了口气，他揉揉眼睛，卫小蛮那张精致的小脸仍旧和寻常一样莹白。除了她琉璃色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丝自苦，并无不同。
“我......”他试图解释。
小蛮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不能这样子太久，大都城内妖气四伏，倘若叫哪只妖魔鬼怪见着了，你就没活路了。”
独孤修听得心不在焉，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低垂的小脸，脑中都是她方才一转眼的落寞。她一向都是孤高爽利的人，这一路走来，没有哪一遭出事的时候不是她挡在他们前面。可她刚刚露出了脆弱......
“进来，我会保你平安。”
卫小蛮抬头看他，又是平常那坚定孤傲的模样。
独孤修犹豫着，视线在她和宝瓶之间流转。
“放心，这瓶子虽遭人窃盗。但它是我师父一手烧制而成，本是我十岁那年师父给我练习法术所用。我自能驾驭得了它。”
她说得笃定，下巴微微一抬，示意独孤修进去。
“小蛮......”近到跟前，独孤修忍不住去扶她拖着宝瓶的手，“我刚才并不是因为害怕。”
“人在突然之间总是会有一些应激反应，我只是没有想到......”
“独孤修，你是鬼，不是人。鬼不应该再说慌的。”她抿着唇一笑，甚有些凄怜，别开眼口中念了一句，独孤修张嘴，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吸进了宝瓶。
“卫小蛮！小蛮！”
他拍着宝瓶瓶壁想要和她说话，卫小蛮把褡裢打开，无视独孤修的举动，将瓶子放到了褡裢里。她长长吐了口气，不禁扶着圆桌坐下来。烛火隐隐晃动，在她燃烧。卫小蛮忽然发怒，双眸蓦的圆瞪，那烛火“轰”一下长出丈余高，下一秒竟成了灰烬。
她倏的起身，咬牙把那烛台往地上一扫，瞪着一双眼睛，猛闭眼。紧咬的双唇在瑟瑟抖颤。
“师妹！”
早前回了房间的须弥子忽然闯进来，脸上带着慌张。他看到卫小蛮紧闭着眼睛，挣扎痛苦模样，先是一愣，到嘴边的话滞在那里，一时没能说出来。
卫小蛮忙的低头，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抹，她转过身来，依旧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你刚才......”
“我把独孤修收在了宝瓶里。有人在对李秋月使趋魂阵法。相信鲛人已经知道九尾狐离开了大都。我们等不得了。”
须弥子并没有在听她说话，他指了一下她的脸颊，刚才，他明明看到了她眼角一滴晶莹的泪。他五岁上山拜师学艺，六岁的时候，师父把她带回来，十五年时间，须弥子没有见她哭过，哪怕是她最怕的山雷大作，她也不过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曾掉过眼泪。可是刚才，她明明就哭了。
“师兄，你才刚做法，不能再耗损精神。我自觉法力有所恢复，我打算先去探一探。”
她说着，只当没有瞧见须弥子探究的眼神，越过须弥子要出门。须弥子忙的一把拽住她：“师妹，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从未哭过，莫不是那鬼王爷他.....”
“他能怎么着我？他要还想在这人间待着，需得靠我。只不过是眼睛里进了沙子，你小时候教过我的，眼睛里进了沙子，定要用眼泪洗出来，否则要伤了眼睛。我不过是试了一下，不要大惊小怪。”
要说起撒谎，她是天生的残缺选手。须弥子明知道她是在搪塞，只不愿意逼迫她，遂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自己小心。”
卫小蛮点头，走到门外，一跃而出。
须弥子远远看着她离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从小护在手心里的宝贝，似是离得远了。
赵濯江赶过来，见到须弥子一个人站着，怪道：“你师妹呢？”
须弥子扫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别过赵濯江要走。
赵濯江一手抓住了他，须弥子反过来手中隐隐发光，灼得赵濯江像是被烙铁烫着了，忙不迭撒手。
“我警告你们，少在我这里装腔作势，我师妹会遭你们的骗，我可不会！让开！”
赵濯江不服气道：“你这话说得可笑！我们怎么装腔作势了？这一路走来，王爷和我，哪里不尊重你们？尤其是王爷，简直把卫小蛮当成了仙女！”
“是！仙女，想要金屋藏娇的仙女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两只死鬼的打算！你们想要借着小蛮还魂？”须弥子哼着鼻子冷笑一声，“没有这样便当的事情。”
上下打量赵濯江：“九尾狐舍不得吞了她情郎最后一丝魂魄，才用你的灵魂堵住这个出口。”
他说着，抬手在赵濯江天灵盖上一拍，又道：“但是现在李书已去了地府等待投胎，你这个身体，只是暂时借用。早晚要还。别想着能用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提前告诉你一声，等皇宫里那些腌臜事儿一旦清理干净，你们这两个早就该去地府报道的人，就该乖乖的滚蛋！”
赵濯江火气上来，上前就要和他打起来，须弥子扬手一抬，掌心里有一道红光，赵濯江立在当下不敢上前。须弥子哼哼发笑：“来啊！让我把你烧个片甲不留，我瞧瞧你还能躲在谁的壳子里装腔作势！”
赵濯江盯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黑沉起来。他按耐着不动，须弥子只当他是怕了的，正要收手反身往回走，不料就在他刚收起手中红光的时候，赵濯江幻化出宝剑来，从左侧突然袭击。
须弥子眼梢瞥见，自然要立刻反击，然而赵濯江是声东击西，趁着他只顾左侧的时候，右侧忽的一手丢出一只白色瓷瓶，巴掌大小，瓶口尽是白色粉末。须弥子大惊，方说出一声“东南迷魂散”，眼珠儿往上一翻，人就昏死了过去。
赵濯江吐出口气，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他松了口气。从他身后走出一个身影来，竟是早该回了家的孟二小姐，孟宝宝。
他回头，看了孟宝宝一眼。孟宝宝上前踢了踢地上浑然不动的人，红唇往上一扬，不屑道：“和我斗！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