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才刚从外头回来,就碰见了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莲花。
“桑将军,跟我来!”
“有事?”
莲花看着身边过去的小厮忙转过身去扣窗格子,好似他不存在似的。
......
“到底有什么事情?”
“嘘!悄声些!”她脸上爬着焦虑,故意压低声音道,“是夫人找你!让我悄悄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的房间门口等我,而非要在这人来人往的门口等我?”
视线一转,一排的小厮丫鬟路过,每个人都正抱着一盆开得正烈的鲜花往里去,看着他们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投来好奇的目色。
......
“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哎呦我不是见夫人着急,想马上带您去见夫人!先别说别的了,跟着我去就是了!”
桑海也再没说什么,只不远不近地跟在莲花的身后,不一会儿就穿了几条长廊,来到了府里湖畔的假山旁边。
见桑桑早就等在了这里,远处是同其他的几个小厮在冰湖上玩的正开心,笑声连成一串,漾在姐姐的眼角眉梢。
“你来了。”
“姐姐找我可是有事?”
桑桑的一个眼神,莲花就识趣地快步走向冰湖里嬉戏的几个人,她年岁也不大,瞬时就和他们玩在了一处。
“有他的消息了吗?”
她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桑海却知道她问的是谁。
“还没找到他,不过,我打听到那一日有人看到,他似乎被一个老汉带走了,应是性命无虞的。”
话毕,他偷望她。
似是晴朗万里的碧空如洗,错时路过的乌云悬于天际,遮住原本应有的天色苍茫、霞光漫放。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好啊你个小千帆,竟然敢拿这么大的雪球打我!看我不捏个最大的雪球来报仇!”
莲花从地上挖出一大块的雪,用力捏成个球的形状,追在笑得如鲜花盛开的千帆身后,千帆那雪白晶莹的小牙和弯弯如月的眼眸那样稚嫩快乐。
能叫她看到千帆这样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是。”
她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如果没有霍刀,就没有眼前的千帆,自己,就更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这一生中,辜负的人实在太多。
“那以后...”
“姐姐不用再说,既然这样,我便知道如何做了。”
对姐姐重要的人就是对他重要的人。
无论他对霍刀有怎么的偏见和嫉妒,他一定会找到霍刀!
其实他还想问,若是真的找到霍刀以后,她要如何对待?
可是这话,不应该是他问的。
这些年,他唯一做的不够好的事就是掌握不好与她的距离,他一次再一次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过界,那只会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越来越远。
她回眸望身边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一恍惚,又好像看到当初的那个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可怜小孩子,也不知何时,那个孩子已经在长这么大了...
“到底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低头一笑,“姐姐觉得呢?”
她抬头,与他对视,挽出一段笑容甜美,“那定然,是要最漂亮的!”
他哑然的可爱,挥了挥手,转头快步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顿首,随即朝着前方朝阳的方向大步而去...那是她的阳光,是她的温柔所在。
——
却说永州一所早已废弃的破败院子中,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
风过处,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大地经幡在风中肆无忌惮地飞扬,五彩的经幡舞动,下坐一菩提弟子,身着朴素的僧袍,手捻佛珠,口吐佛经,声音低沉而悠远,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回荡。
那一声声佛经,如同一缕缕清泉,流淌过人心,带来片刻的宁静。
“臣平宁侯沈卿司拜见吴王!”沈卿司身着华服,气质不凡,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僧人微微抬眸,眼神中一片平静,缓缓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吴王,只有小僧空了,施主请起。”
沈卿司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剃度出家的李肃,眉宇之间一片明镜,一时间还真不能把他与过去的那个鲜衣怒马、尽在掌握的五皇子相提并论。那时候,老皇帝本是更看重李肃的,若不是他出了意外,也就不会轮到那个暴虐的庆王李桢了。
沈卿司微微皱眉,说道:“五皇子真的能放下自己皇子的身份,屈居于此,自甘堕落?”
李肃轻轻拨动手中的佛珠,声音平静如水:“既已入我佛,一切尘缘尽然了去,贫僧故此法号了空。”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超脱了尘世的一切。
“侯爷这样费心寻到贫僧,无论是出于什么,贫僧都不会再踏入世俗,阿弥陀佛——施主请便罢!”李肃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念着佛经。
铁林站在沈卿司身后,更是对眼前的这个瘦弱清泠的僧人感到震惊!这眼前这样落寞没有任何气度风华的僧人,竟然是当年全朝文武都推崇的贤王李肃?如若在大街上遇到,他连看都不会多看此人一眼!
沈卿司看着李肃,心中涌起一股无奈,他继续说道:“那五皇子可也能将吴王妃付云蕖的枉死,都忘却了?她当年为了保全你们的家人孩子,把自己的全部尊严都丢了...五皇子可知道这个?”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早已忘却世俗的男人,却还是听到付云蕖的名字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手中的佛珠。下一瞬,佛珠转动。缓慢,又沉重。
李肃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贫僧已放下尘世之事,王妃之事,亦是过往云烟。”
沈卿司冷笑一声,说道:“五皇子当真如此绝情?吴王妃至死都挂念着你、喊着你的名字,你就真的能无动于衷?还有先皇的嘱托、祖宗的规训、澧朝的将来、天下的人民...五皇子可都能视而不见?”
李肃微微闭上眼睛,说道:“贫僧已入佛门,这些尘世之事,与贫僧再无关系。”
沈卿司怒视着李肃,说道:“抛却人性,推开责任,逃到这偏僻的尘世躲清净,我佛可是这样告诉你的?”
李肃睁开眼睛,看着沈卿司,说道:“佛曰,放下执念,方能解脱。贫僧只是遵循佛的教诲。”
沈卿司摇摇头,说道:“五皇子,你这是在逃避!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忘却一切吗?你可知道,你的逃避,会让多少人陷入苦难?你的家人、你的子民,他们都在等着你。”
李肃沉默不语,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着。
沈卿司叹了口气,说道:“若你有志,我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李肃抬起头,看着沈卿司,说道:“施主,贫僧已无心尘世之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沈卿司说道:“五皇子,你难道就不想为吴王妃报仇吗?她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忍心让她白白死去?”
李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说道:“王妃之死,贫僧亦痛心。但贫僧已入佛门,不能再沾染尘世之事。”
沈卿司说道:“五皇子,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你若真的放下了,又为何会在听到王妃的名字时,有所触动?你若真的无心尘世,又为何会在这里吃斋念佛,而不是云游四方?你分明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对现实!”
李肃被沈卿司的话刺痛,他闭上眼睛,掩去一切的情绪。
“施主,你走吧。贫僧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沈卿司看着李肃,“躲避,岂非大男子所为?你要知道,外面还有很多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若是殿下回心转意,我沈卿司随时恭候!”
话毕,沈卿司转身离去。
留在他身边的,是一幅未完的画,那是一朵被风零落的残渠,无力向西风。
破败的院子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幡动,佛珠动,却都已失了原本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