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还有尖锐流涎的犬齿。身经百战的游弋不敢动作，晏然也保持静止，没有轻举妄动。两人众狗一度僵持不下。
忽然狗群中拱出一只圆滚滚的小奶狗，它绕着游弋的足踝转圈，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小奶狗的舌头还没收回来，游弋的两只足踝就离地消失了。
蓝色火苗熄灭，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一阵大风吹开厚云，月光显现。
借着幽幽月光才发现，受了莫大惊吓的游弋原来是蹿进了晏然怀里。被晏然打横抱在怀中的游弋一手绕过晏然的脖颈，紧紧抓着他宽厚的背。她人在高处却还是紧张万分的将视线锁定在地面，时刻关注狗群的风吹草动。面上尽是不可掩饰的惊慌，仿佛面对的不是狗群，而是狼群。
“怕狗？”晏然在游弋耳边轻声问，声音里有笑意。
“不怕。”头可断，血可流，游老板的面子不可丢。
“那我放你下来了。”晏然倾斜肩膀，作势就要把游弋放下地。
“哎！”游弋惊叫，阻止了晏然的动作。她在心里稍作扭捏，最后还是痛快承认了：“怕。怕狗怎么了？”
榛榛站在狗群的外围，尽量提高自己不大的嗓音和包围圈内的两人说话：“哥哥姐姐，不要怕。它们只是比较怕生，所以才会这样的。”
“这就是你说的弟弟妹妹？”晏然问。
榛榛点头，微笑着看向这群流浪狗，“嗯！我喂养它们已经两年多了。这个桥洞下，原本只有聚集了几只流浪狗，现在的数量比两年以前多了好几倍。我每隔一天就会来给它们送一次吃的，原先用书包就能装来的狗粮，后来要用旅行包装，要养活它们可真不容易啊。”她的微笑黯淡下来，“不过即便我再努力，我也没能力把它们全部留住，它们当中还是因病因伤离开了好些只。”
“怎么不把它们送去保护流浪狗的组织？或是找人领养。”晏然觉得一个中学女孩独自养着这么多的流浪狗，显然对自己和对流浪狗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它们都是老弱病残的狗狗，在街头游荡觅食都会被更年轻力壮的狗狗欺负。这个桥洞就像是它们生命中最后的庇护所一样。是我最先发现了它们，就有责任要好好照顾它们。”榛榛提起照顾这群狗狗的决心，坚定得像个战士。忽然榛榛的眉目里又流露出哀伤来：“下到桥洞的路真难走，我反复走了两年才稍微走出了一点路的样子。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来保证它们不必每天都忍饥挨饿。每次提着重重的狗粮过来，看着它们大口大口吃下，我就特别有成就感。我知道我能照顾它们，但是我却不知道，我竟然没有足够长的生命来照顾它们。”
榛榛言语里的哀伤，也感染了游弋和晏然。纵使他们见惯生死，仍然会为花季少女的凋零而感到惋惜。
“那么你想让我们如何帮你？另谋他人来照顾它们吗？”游弋问。
“会有人愿意吗？要不……还是把它们送去流浪狗救助站吧。”榛榛也不确定会不会有另外的人愿意代为照顾它们。它们最终去到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它们能好好生活下去，繁衍下去。
晏然环顾四周已经卸下敌意，但还未散去的狗群说：“如果让它们全部恢复健康，然后分别找到爱心人士来领养，你看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就太好了。”榛榛听后拍手欢呼，可转念一想，“不过怎么可能呢？”
“可能的。”晏然闭目凝神，他周身腾起狂风，霎时间飞沙走石。
石子击碎了远躲在桥头处偷拍的红外线摄像机的镜头，沙子迷了偷拍者的眼睛。鬼祟的人影护着摄像机，无声而来又无声而去。
待到风平浪静时，那些故作凶恶的伤病流浪狗们，肮脏的皮毛全都焕然一新。它们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收起了敌意，惊讶的看着同伴们。
游弋也惊讶于晏然灵力的深厚，他的灵力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要高深很多。游弋想起季归尘的话，他们的灵力或许是从一人身上继承的。可四百年前她与恶灵大战一场，身受重伤，游婆婆倾尽所有灵力救活了她，哪里还有多余的灵力赠他人呢？难道他与游婆婆的渊源比她要早得多吗？
“和它们道个别吧。”晏然让榛榛现了身，狗狗们见到熟悉的小主人都一拥而上，拥簇在榛榛身边。榛榛开心的抚摸恢复健康的狗狗们，接受它们充满善意的舔舐。
不再是狗狗们的目标了，游弋的胆子就又回来了，她和晏然说：“放我下来。”
“不放。你说上就上，说下就下的，把我当什么了？”不仅不放，晏然还把人抱得更紧了。
在和狗狗道别的榛榛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的偷笑。
最后游弋还是双脚落地了，不过很快就有一个有温度的肉球滚到了她脚边。就是刚刚舔她足踝的那只小奶狗。这回游弋倒是没有惊慌，她双手环胸，气定神闲，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游儿，你为何长高了？”身高低晏然大半头的游弋，不知为何突然与他齐平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不动声色的腾空离地了。
胖乎乎的小奶狗似乎对游弋情有独钟，它没有参与小主人的送别会，而是一心想与游弋玩耍。只是它卯足了力气，也只能够到游弋的鞋底。
“再见。”
“汪汪汪！”
阴差前来带走了榛榛，狗狗们对天发出不舍的咆哮。游弋与晏然也踏上回诊所的路，两人在桥上走着。不知如何从崎岖小路爬上桥来的小奶狗扭着屁股跟在他们身后。
“不送它回去？”晏然问。
游弋转身，看着一路追随的小奶狗，倒退着走。肉球一样的小东西还挺可爱的嘛。她说：“反正明天这里的狗狗就要陆续找到新主人了，不如带回去给小烟养怎么样？反正小烟近来也很想生个孩子。”
“真的不是你自己想养？”
“我不擅长说再见，所以我从不养宠物。”或者说游弋是不想不养寿命短暂的活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游婆婆也是这样，游子堂内除了一棵灵树陪了她千年以外，另一个陪她生活过的生命就是游弋了。
走到桥的尽头时，游弋朝不远处的小奶狗挥挥手，说：“再见。”她施灵力，把小奶狗送回到它母亲身边，然后潇洒转身，大步离开。
送游弋回到诊所，晏然说：“不如你养我吧，我不会和你说再见。”
乍一听有些唐突，游弋稍作反应才明白他是在接自己在桥上时说的话。贸然回绝，又显得她太过不近人情，所以她说：“可是你好像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再见了吧。”
“我说的是再也不见的那种再见，我永远不会和你说。”晏然很平淡的讲出来，游弋的内心却很不平静。
游弋还是一如往常，假装不为所动，催促道：“还是把今夜该说的再见说了，早点回家吧。”
晏然面露无辜：“我不说，而且我也不准备回家了。”
“为什么？”
“和季兄待在同个屋檐下，我没什么安全感。万一他碰我怎么办？”晏然谨记游弋的嘱咐。
“……”
“游儿，可是你让我防范他的。”晏然见游弋无语，出言提醒。
“是我。”游弋见到狗群没留下的冷汗，此时从额头上流下三滴。
“我把自己的家贡献出去了，你把房间借我暂住没问题吧？”
“没……问题。”自作孽的游弋只能吃下自己种的苦果。可怜季归尘蒙受了误解，改天要在齐烟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赎赎罪才行。
无需游弋招待，晏然熟门熟路的进了内室，沐浴后进了几乎属于他专用的卧房休息。入眠之前他躺在床上，把今夜遇到的人如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播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吧，他想。然后翻身，沉沉睡去。
深夜，摆在书桌上的电脑响起了三声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还未换下正装的尤辛怡一直坐在家中书桌前，等着邮件的到来。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她就点开了匿名发来的邮件。三封邮件，皆以两段数字命名，一段数字长，一段数字稍短。一一点开邮件查看，里面却是空白一片。
尤辛怡打开银行网站，分别给三封邮件上的三个账号，汇去了他们所定的价格。钱到账以后，她的邮箱里又收到三封新的邮件。
这次，每封邮件里面都附有一段视频。
尤辛怡点开视频观看。第一段视频她面无表情的看完，第二段视频因其中对话而微微蹙眉。直到第三段视频，她不知看到了什么，双眼瞪大到极限。她捂住因吃惊而张开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过度震惊，尤辛怡手汗滋生，连鼠标都屡屡脱手。
终于关掉视频，她一把合上电脑，坐在黑暗的书房里兀自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