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我看晏然之于你就很特别嘛。”季归尘拿游弋的记忆当线索,展开联想,突然灵光一闪,“他不会和你空缺的记忆有关吧?”
“你到底看了我多深远的记忆?”游弋顿觉吃亏。她才看了点恶灵的景象,自己反被看了个透。
“不足小半天。”
“休要诓我,晏然已离开一周。只看小半天的景象,你从何得知?”
“那就要问你了。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你在回忆的景象,不足小半日的功夫,你想起晏然数十次。从粥铺到公交,从山崖到海角。不过我也只能看到画面,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可能在想,晏然这个人真讨厌对吧?”
游弋不语,斜眼睛瞪他。
见游弋面露愠色,季归尘赶紧拍拍胸脯,换了个话题:“放心,我既然说了,就定当想办法帮你找回记忆。何况我近期也走不了了,你所在的这座城市,很是诡异。”
原来他也察觉到异常了。游弋一听季归尘的话,放下私事,连忙问道:“怎么个诡异法?”近期可疑的和平也让她心中不安,担忧不知何时这粉饰出的太平就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了。
“近来是不是城中全无恶灵?”季归尘问。
“是的。所以方才见有恶灵在你身后伏击,我十分惊讶。为何你一来就遇上了数只恶灵?就连我都很久没见过恶灵了。”游弋每夜出行,可人间宛若转变成了天堂,一派祥和,没有半点恶灵的影子。
“斩灵人能嗅到恶灵的气味。魔障越深,气味越重。今天遇到的恶灵,气味浅淡。它们是刚刚厮杀过其他游魂,新转化出来的恶灵。整座城市十分诡异,几乎嗅不到半点恶灵的气味。所以仅凭新生的几只恶灵所散发的那点气味,也把我吸引了过去。最奇怪的是,我到达以后,发现他们是聚拢在一处的。”季归尘把他的见闻说给了游弋听。
“恶灵靠残杀游魂或者其他恶灵来获得更强大的灵力,他们防备同类比防备他人更甚,一向独行。为何会聚拢在一处?”游弋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我得留下来查明究竟才行。事出突然,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季归尘把他的裤口袋翻了出来,除了掉落一团结成絮状的灰,根本就是空空如也。没有正式工作,专职浪迹天涯的穷人季归尘说:“你也看到了,我不得不找你借地方留宿几天了。”
反正大厅里的床是现成的,也不在乎再多留一人住几天了。游弋说:“屏风后头就是床,你请便。”
早就看见有床,季归尘才开的口。奔波了好些天他可累坏了,伸了个懒腰一边往床的方向走,一边夸奖套用游弋的话,夸奖游弋道:“没想到你我这般职业,竟能出个商人。还是个会赚钱的商人。”
“什么商人,我的副业是心理咨询师。别说的我好像在贩卖灵魂一样,我只靠收咨询费维生。”游弋为自己和诊所的清白做澄清。
“市中心的写字楼,买下这么大的面积,还说维生二字,违不违心?”季归尘踩着木梯,一步就跨上上层床铺,侧坐在床上和游弋说话。
“租的。”
“不是买的?”
“买和租对我们来说有区别吗?区区几十年,转瞬即逝。时间一到,照样得搬地方。”
“那倒也是。”季归尘左手垫在脑后,打算躺下,“我是闲云野鹤当惯了,连房子都懒得租一间。四海为家,自在。”
这份恣意潇洒游弋好生羡慕。可她的游子堂、灵树,还有把两个乌木柜装得满满当当的游魂碎片,都是她不能离开的理由。
身形高大的季归尘,在漆炎的小床上难以伸展开手脚,半躺着就很是憋屈。他吐槽道:“这床是给小娃娃睡的吧。你没男人,倒先有孩子了?”
“咳。”游弋被季归尘的话气得咳了一声。
“有没有大点的床啊?”季归尘问。
顺过气来的游弋态度冷漠的说:“没有。”
“我有。”
一道不属于游弋和季归尘的第三人的声音突然在诊所里响起。两人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晏然回来了。他穿着青灰色线衫,身上外披着件石色休闲西装,右手拎着的黑色皮质公文包沿着笔挺的裤缝,坠在铅灰色西装裤的膝盖处。俨然一副刚从公司下班的模样。
“晏然,你好。”季归尘刚刚才在游弋的记忆里见过他的模样,所以不用介绍,他已经认得了。他朝游弋挤眉弄眼,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床上一跃而下,友好的向晏然伸出手。
“你好。”晏然也礼貌伸手。
就在两人手要握在一起的时候,游弋抓住了晏然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拖走了。
没做自我介绍的季归尘只好在晏然背后大叫:“我叫季归尘。”
办公室的门重重合上以后,晏然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方才游弋是为了阻止他们两个握手,以免季归尘窥探到他的私隐才找借口把人带走的,实则没什么话想对他说。眼看着无话回应,就要把沉默拖延到令人感到尴尬的长度了。情急之下,游弋脱口问出:“你去哪了?”
“出差了。”晏然答。
“出差为何不来同我请假?”游弋想起他无故消失一周的事,不用伪装,自然就流露出了恼怒。他也是遭遇过大小危机的人,好几次身受重伤。他身边似乎有潜伏的黑手,结果他忽然人间蒸发数天,怎会不叫她胡思乱想些什么?
出差一事是尤辛怡临时安排的。晏然刚到公司,就被通知负责此次考察的设计总监因病缺席,需由他接替。行程紧急,十分钟后就要乘车出发,他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忙上路。
要去的城市很远,却没有订机票,而是驱车往返。来回路上就耗费了整整两天。住宿也未订一人间或是套房,所有人都两两一间。晏然与需要长时间搭档工作的同事合住,忙碌几天,几乎没有沾过枕头,也没有时机回诊所看游弋。
尤辛怡为人细致周到,她会安排这样不符常理的行程,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支开晏然。
种种事情,在晏然口中都化作一句:“是我考虑不周,让游儿担心了。”
“谁担心了?”游弋着急否认,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与游弋相处的这段日子,晏然发现游弋其实是个面皮极薄,极易害羞的姑娘。明明给自己设定的是高冷路线,可偏偏只消三言两语就能被人逗红脸。晏然不逗她了,改问正事:“外面那人是谁?你可认得他?”他一刻钟前才抵达城市,本想回家洗掉浑身的风尘仆仆再来诊所。但远远发觉诊所里有生人,放心不下,于是径直先来了这里。
“认得。季归尘是个多年前与我打过交道的斩灵人。他需在这座城市里查寻恶灵消失一事,所以暂住在诊所。”游弋说。
“除了他以外,你这一周,身边还有无其他异常?”虽然尤辛怡的能力比不上阴差,可他着实因为阴差见识到了毫无来由的爱与嫉妒,能够引发多么巨大的恨。阴差既然连他的母亲都敢蛊惑和唆使,那么换个人又有何不可?
思忖过后,游弋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先在这里等我,我把那位斩灵人请到我家去。”晏然必须把那个季归尘请走,怎能让个大男人不分昼夜的和游弋呆在一处?
“不用了。漆炎的床就摆在大厅,有没有人睡都在哪儿。留他住几日也无妨的。”游弋想要拒绝,心说这是的她的事,何必麻烦他呢?
晏然没有听游弋的话,只说:“若游魂来了,也等我回来再一起出去。”说罢就打算去处理外边的大活人了。
“等等。”游弋叫住他,表情纠结的叮嘱道:“千万别然他,碰你。”像他们这样有可以看见他人平生记忆的能力之人,往往都不喜与他人接触。倘若他人知晓了他们的这种能力,更是会心生抗拒。所以他们这样职业的人,大都孤僻。季归尘想要和晏然接触,无非是想从他那儿窥探到什么消息给她。虽是她没有推脱季归尘主动想要帮她找回记忆的忙,可直接偷窥太过下作。这样得来的消息,不要也罢。
“碰我?”晏然重复了一遍,确定不是她说错,或者是自己听错。
“嗯。”游弋点头,有些难为情的确认道。
晏然若有所思道:“没想到那位仁兄有这样的癖好。”
“嗯?”游弋眉毛上扬,眼球突出,满脸的Excuseme?
“唉。还是把危险留给我吧。”晏然挺直腰板,拿出英勇就义的气势气质气度,走出了游弋的办公室。
“唉。”还能怎么办的游弋也苦叹一声。
等着晏然把自己带去更为舒适的地方过夜的季归尘手中托着两颗红润细腻的核桃在把玩,一见晏然便笑得春光明媚。
不笑亦不大礼貌。晏然牵起个僵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应。
季归尘见他神情不大自然,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晏然担心他会以为自己戴有色目光看人,于是竖起拇指夸赞道:“仁兄,好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