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游魂诊所 > 第三十五章 不可撼动的规矩
    越来越重的窒息感让漆炎醒来。离魂飞魄散越近,他反倒越清醒。他想起晏然放在他身上的牛角哨,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来,塞进口里,用所剩不多的气息将它吹响。

    这是晏然用自己的灵力所幻化出来的牛角哨。哨音的频率特殊,除却他以外的其他人是听不见的。晏然把哨子交给漆炎时留下的嘱咐是说,若游弋遇到危险就吹动此哨召唤他。可游弋现在就安然站在自己身边,莫不是漆炎那小子在恶作剧整蛊他。

    又响起了第二声哨响,第二声哨音比第一声短暂和虚弱了许多。这时晏然才察觉到,哨音是从附近发出的。所以是,漆炎有难,且就在附近。

    晏然在一旁等待正助游魂了却心愿的游弋。他走至窗边撩开窗帘,循声看到了正叫另一个游魂扼住咽喉的漆炎。晏然穿过窗户,从七层楼一跃而下,落在了那行凶的游魂面前。

    晏然隔空抓住那行凶游魂的双手,再稍微使力向前推了一掌,就将那游魂丢出数米外。

    “咳咳咳……”没了支撑的漆炎跪倒在地,捂着喉咙痛苦的咳嗽。

    倒地的游魂用手肘在地上倒退了几步,翻身想跑。晏然摊开的手掌,勾了勾四指,那游魂便不受自身控制的升到半空,飘到了晏然面前。晏然伸手抓住他灰蓝色工作服的前襟,重重一拉,双脚落地的游魂承受不住这力道险些跪下。

    晏然松开他的衣襟,面带威严道:“说吧,为什么?”

    经此一问,这中年游魂面颊抽了抽,眼角的褶皱也聚拢成沟壑。他痛苦的掩住面,缓缓蹲下。把冲动和懊悔深深埋藏在掌心之中。

    已为游魂了却心愿了的游弋转头一看,房内竟无晏然的身影。她放出召唤令召唤阴差,守在游魂身旁等候了片刻。待阴差将游魂带走后,她才离开他人家中,在临街的楼底找见了晏然。

    不止有晏然,还有漆炎与那之前寻她许愿被拒的游魂。

    “我倒不知,除了能看见常人肉眼所不能见的东西以外,你竟还有其他本领。”游弋颇有深意的看着晏然。

    “有些本领自我出生起就有,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晏然没有完全讲真话,也没有完全讲假话。

    以后再深究关于他的事。游弋给了个眼神给那掩面而蹲的游魂,问道:“他又是怎么回事?”

    “偶像,那人跟踪我至此,然后偷袭了我。他想靠谋害我变成恶灵,亲自去报仇。”喘过气来的漆炎又恢复墙头草本性。坐在地上的他,抱住游弋的小腿,委屈告状:“我差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偶像。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偶像。”

    晏然揪着漆炎的衣领子,把粘在游弋腿上的他拎走,然后对游弋说:“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那穿着工服的,面容沧桑的中年游魂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姓张。老张没有文化,在僻壤老家以务农为生,微薄的收入难以支撑起全家人的生活。他有一个前年考上了大学的儿子和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儿。要提供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家中一度拮据得揭不开锅。

    所以两年前,老张带着老婆和小女儿来到了儿子读书的城市里打工。为了给两个孩子提供更好的求学道路,今后不要再吃没文化的亏。夫妻俩极尽所能的靠卖劳力赚辛苦钱。老张在工地上做力气活,老张的妻子在酒店里做保洁。两人的薪水养一个四口之家,仍然相当吃紧。

    工头把老张的工资一拖再拖。头两个月他委婉提及,前三个月他直言相催,第五个月时他开始愤怒讨还。可讨薪之事拖得越久他就越不敢赌气辞职,在工头花言巧语,信誓旦旦的敷衍下他足足等了一年。

    这一年他们全家仅靠妻子两千余元的工资艰难度日,要交房租,要吃饭,日子过得比在老家时更为辛酸。前日老张心中憋闷,多喝了几杯二锅头。一时冲动就爬上了工地顶层,以命讨薪。

    “看看你那孬样,我就不信你敢跳。”甩手而去的工头留下的刻薄话成了压垮老张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浑身热血直冲大脑,于是头一热,面朝大地跳了下来。

    百米高楼,粉身碎骨。

    听完故事的游弋与晏然,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游弋说:“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妻儿吧。”

    蹲在地上的老张抬起头看游弋,愣了几愣才点头站起身,为他们带路。

    沿着老张的脚印行进了半晌,原本宽阔的道路变得窄小,街道两旁的建筑也逐渐从挺拔高楼过渡成布局杂乱的老旧楼房。这里是城中村,城市里的夹缝地带。在城市里站稳脚跟之前,大多数外来务工人员,只能够租住在房租较为便宜的此处,然后告诉自己要努力打拼。老张一家也不例外。

    走进房与房之间的狭窄巷弄,与游弋并排而行的晏然自觉退到她的身后。

    两旁的房屋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新新旧旧的小广告。在一楼天花板与二楼地板交接的高度,巷弄的上空架满了随意牵扯的杂乱线路。这些纵横交错的电线网线将他们头顶的夜空分割得七零八落。

    有些晾晒在外的衣物,还未干透,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水。走在游弋前头的漆炎见有水滴落下,不经意抬头看了看。一滴从肥大花裤衩上滴下的水,掉落到他微张的嘴里,然后贯穿了他的灵体,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砸碎。

    “呸。”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吃到,还是把漆炎恶心得不行,“呕。”弯腰干呕的他挡住在窄路中间,游弋与晏然没有为他止步等待,而是径直穿过了他的灵体。

    游弋也眼见有滴水珠落下,却未落到她的头顶。她抬眼向上看,却见一只大手遮挡在她的头顶。她假装没有发现,也假装平静的继续向前。

    其实晏然可以做一道屏障阻挡这些嘀嗒水珠的落下,只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他更愿意用自己的身体而非获赠的灵力去为游弋做遮挡。

    老张的脚步止于一栋六层的居民楼前。他和妻儿就租住在一楼由储藏间改造成的简陋单间里。透过铁门上方的纱窗就能看到屋内,靠近门的狭长区域是厨房,视线再穿过一道没有安装帘子和门的空门洞,就能看到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小厅。厅中央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碗盘乱糟糟的。可见老张的离世,让妻子已经无心打理生活。

    游弋与晏然隐了身,两人两魂依次走进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一进屋子,浓浓的霉味扑面。南方城市的一楼,常年潮湿,几乎每样物品都是发霉气味的来源。几乎没有地方落脚的他们,只能围绕正方形桌子的四边而站。

    卧室与厅只隔着一重玻璃推拉门。游弋扬手,其中可移动的两扇门轻轻向两边打开。说是卧室,不过只是一块睡觉的地方罢了。房间里可称得上是家具的,只有一张双人床。床尾有一张用十分不平整的木板潦草钉起的桌子,看桌上摆放的书本,大约就是老张女儿用来写作业的书桌了。

    那张双人床就几乎把整个房间给填满,桌子与床之间甚至没有再多的缝隙能够摆下一张板凳。老赵的女儿只能坐在床尾,把床腿塞进桌下,用很不舒适的姿势学习。但在他们卧室的床头,贴满了橙黄色的奖状。

    老赵的大儿子已经从学校请假回到了城市另一头的出租屋里。所以此时的床上躺了三人。睡在最外边的母亲与女儿相拥着熟睡,贴墙睡在最里面的儿子睁着一双红眼,面朝墙壁,无声流泪。眼皮肿胀的母女俩衣服未脱,面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想必也是哭着入眠的。

    老赵还记得桌上的饭菜是他离世那天,吃的最后一顿。没吃完的剩菜一直摆放桌上,没有人动。只新添了一锅稀粥,却也没被吃下多少。他看着米粒稀疏的清粥,终于悔恨痛哭。此时的老赵比起仇恨,他更加担忧他的妻儿。断了大部分经济来源以后,他们该如何生活?

    悔不当初的老赵连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解气又抽了几个。他哀求道:“游老板,我不报仇了。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的妻儿不要因为我的死而继续吃苦受穷,受尽伤痛。”

    游弋说:“你既然已经转念,那就明天夜里再来诊所找我。”

    漆炎见此情景,不禁对老赵心生同情。既往不咎的他主动站到了老赵身边,替他问:“为什么要等明天?还剩大把时间才天亮呢。”

    “游魂诊所一夜只为一魂了一愿的规矩,你莫非忘了?”游弋道。

    名额一旦放宽,从此就只能增不能减。每一个例外最后都会被迫演变成普遍。人性会有丑陋的阴暗面,游魂也不例外。所以只有将条件和规矩定得严苛且不容商量,他们才会更加珍惜自己仅有的一次许愿机会。否则只会因守魂人不能满足他们的诉求而心生怨气。从而忘了,这世上本就无人理所应当的需为他们服务。

    找回理智的老赵顺从的答应下来,他说:“谢谢游老板。今晚我就留在家中陪伴妻儿,明天晚上我再去诊所找你。”

    晏然一直把游弋送回诊所,才道别离开。

    目送然哥走出诊所的漆炎忽然感觉背后仿佛有灼烧感,他战战兢兢偷瞄身后。游弋正双手环胸,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怎怎怎,怎么了?”压迫感袭来的漆炎双手交叉,缩起身子护住胸前。

    “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游弋温柔一笑。

    被关在茶水间里面壁思过的漆炎,可怜巴巴的望着漆黑的夜,喃喃低语。反复说着游弋所要求的保证。

    “我再也不乱跑了。”

    “我再也不顶嘴了。”

    “我再也不乱跑了。”

    “我再也不顶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