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游魂诊所 > 第三十一章 为烦恼而烦恼
    从游子堂归来的游弋在办公室落座,就听齐烟的节奏平稳的脚步声踩点而来。门还未推开,漆炎欢呼惊叫的声音就从门缝中溜了进来。

    “那小家伙又怎么了?为何才来就吵吵嚷嚷的?”齐烟才露面,游弋就抛了两个问题过来。齐烟说:“昨天小漆乱动晏先生的手机,叫晏先生给批评了。他小孩子脾气犯了,同晏先生呕了一天一夜的气。这不晏先生一早就给他送了支新手机,他才消气,现在正开心着呢。”

    原来昨天买的手机不是给他自己用的,而是拿去哄小孩子的。

    齐烟说:“没想到生晏先生的气还能得礼物,我倒也想去惹惹他了。”

    “看把你出息的。”游弋揶揄道,“你也想学小漆偷用人家手机不成?”

    “那我可不敢。”齐烟惶恐道,“这平时斯文有礼的人一旦生气,也真叫人不敢惹。吓人的很。”

    “有那么吓人吗?”游弋不大相信齐烟的夸张形容。

    “当然比起动怒时的你来,还差那么一点点。”齐烟用食指与拇指捏了一寸距离,开游弋玩笑。

    游弋忽略了齐烟对自己的评价,问:“只是因为手机?”晏然看着倒不像是个小气的主,何以会因这样的小事生气?

    “其实也不怪晏先生会生气。是小漆这孩子乱说话,让晏先生误以为小漆将他手机里的照片给删了,这才发了火。”齐烟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的什么照片,这么宝贝。”

    “不说那些了。小烟,你近日备些现金在诊所。昨夜起,我聘了晏然做临时的助手。你好好记录着,待他找到工作或住处,搬离诊所时,一并结算给他。”游弋嘱咐道。

    “好的老板。”齐烟点头应下,忽然她吸了吸鼻子,“不过老板,你身上怎么有油烟气?”为了确定自己没闻错,齐烟还特别凑近游弋的衣裳嗅了嗅。

    在游子堂采魂补魂,忙碌了一宿的游弋还未沐浴。身上自然还残留着昨夜从小吃街穿行时沾染的味道。游弋如实说:“昨夜工作完,请晏然吃了一顿简餐。”

    齐烟和游弋相识十二年,左右还是前不久才有幸和她同桌了一回。当了十二年诊所助理的她,就连下午六点后的游魂诊所也没见识过几回,更别提陪同游弋一起出去行侠仗义了。想到这里,齐烟不禁气呼呼地噘起嘴。

    “你这是什么表情?”游弋见齐烟突然变脸。

    “老板,你和晏先生的进展,实在太让人吃醋了。”齐烟理直气壮的醋起来。

    “进展,哪来的进展?”游弋别了别耳旁的碎发,顺势揉了揉发烫的耳根,“对了小烟,你有帮他物色到合适的工作吗?”

    “还没有。”齐烟摇头。

    游弋唔了一声说:“不着急,那就由他自己慢慢找吧。”

    “不着急?老板你不想让他快点离开吗?”齐烟还是不希望这位神秘的晏先生留在诊所。

    “着与不着急,你们都终将离开。”游弋清醒的一句话让齐烟颇为震动。齐烟在半个身子探出办公室门时回头对游弋说:“老板,要不我结婚生个孩子吧。”

    “嗯?”突如其来的话,让游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随便说说的。”齐烟有些脸红,迅速关门走了。

    想结婚了?也是,再过两个月,小烟都要满三十岁了。也该成家,有自己的生活了。

    心中焦虑的齐烟回到前台,抽了一张纸巾,缠在两只食指上。将柔软的纸巾搅成了麻绳状。

    “烟姐姐,你怎么了?”漆炎扑到前台问。

    “没什么。”齐烟迅速把手里的纸巾丢进纸篓,笑着摇摇头。

    “那烟姐姐,我能到隔壁公司去蹭个网吗?”刚刚拥有自己手机的漆炎,兴奋的不行,想要快点去用用看。可是诊所里面没有装网络,手机没有装电话卡,连流量也没有。

    “去吧,小心点,别被别人发现了。”齐烟不忍扫他的兴,很爽快的答应了。

    “耶。”漆炎欢呼一声,蹦跳着跑了。

    齐烟看到坐在长椅上,侧头凝望游弋办公室大门,几乎要将门望穿了的晏然。她走到晏然身边询问:“晏先生时间还早,不如一起吃个早餐吧?”

    时间的确很早,大多数店门都还未开。齐烟带晏然去了她常去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齐烟要了瓶鲜牛奶和一个海苔饭团。晏然拿了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两人面朝大街,并排坐在店中,却无心吃面前早餐。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直说吧。”晏然道。

    既然晏然率先开口了,齐烟也就有话直说了:“晏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或许是因为我老板而想留在诊所。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靠近我老板。”

    晏然看着齐烟,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她为何说出此话的答案。

    “注定会离开的人,就不要在他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了。我老板不同于你我,在她卸任守魂人,重入轮回之前,留在她生命里的痕迹和记忆是不会消逝的。你我数十年后痛快饮下忘川水,到那时只剩我老板一人,守着已不存在的人留下的记忆。她该有多孤独,多苦楚。”

    “所以,这会是她忘记我的原因吗?为了避免追忆时的痛苦。”晏然陷入沉思。他做了很多设想,却唯独没有想过是否会是游弋主动将他遗忘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的到来岂不是给她徒增烦恼的多余?

    他本想在合适的时候告诉游弋真相。可现在,他却有所犹豫了。好不容易遗忘的东西,被迫想起,会是她想要的吗?他自然是不想为她增添哪怕一点烦恼的。可若他自身就是她的烦恼,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可能性的诞生,令晏然感到窒息的心痛。

    “晏先生,晏先生。”

    “嗯?”

    “你怎么……眼里有眼泪啊?”齐烟以为晏然是因为自己逼他离开而伤心,顿时有点慌张。

    “哦,是咖啡太烫了。”晏然眨了眨眼睛,收敛起情绪,淡淡回答道。

    “可你,可你明明没有喝啊。”齐烟小声嘀咕。

    一上午不见晏然和漆炎身影的游弋,在上午最后一名顾离开后问齐烟:“怎么诊所就剩我们两个了?他们人呢?”诊所里难得无人,有种时光倒流回从前的错觉。

    齐烟说:“小漆去隔壁公司蹭网打游戏了。晏先生用过早餐后回来,就一直在屏风后边睡觉。”

    游弋绕到屏风后头,看晏然和衣蜷缩在小床上。眼底两抹青灰,大约是累坏了。她将晏然连人带床一起转移到更为安静的内室里。见晏然缩在比他身长短了不少的小床上,睡姿委屈。游弋想着要不要采纳他上次的提议,重新装修诊所,给他和漆炎正经的匀出两间独立的房间来。

    不过,还是先给他买张大一些的床吧。内室里也足够大,可以让他姑且小住。

    睡梦中的晏然梦到了他灵魂残缺,终年躺在乌木匣里的时光。那时的他说不出,动不了。只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意识和听觉,让他确认自己仍然存在于天地之间,没有消亡。

    他在无光的木匣中不辨日夜。唯有游弋同他低语时,他才知道,又是新一天的黎明。每当木匣被打开一次,他都会变得更加完整一些。可木匣打开的次数不多,间隔也长。有时他要等上三个月才能见到光明,有时是半年,有时是一年。

    晏然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混沌中恢复意识,所以当他第一次看清游弋的面容时,游弋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游弋是当年在山崖上,他舍身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游弋的眉眼已长开,可那双清澈的明眸,晏然犹记得。

    在乌木匣中的晏然常常能听她的阿婆唤她弋儿。可他却不知道她完整姓名是什么,不知日后该如何寻她,称呼她。

    某年的六月十一,木匣在夜晚被打开。游弋拿着新找到的碎片迫不及待的来到房中,打开放在枕边的木匣。抑制不住喜悦的游弋说:“真是太好了,我又找到一片你的灵魂。这是我十八岁生辰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比婆婆送我的玉簪和新衣裙还要好。只差找到最后一片碎片,你就可恢复原貌了。兴许都用不着等到明年的六月十一呢。”

    游弋看着已近乎完整的灵魂,红着脸,心中悸动。她第一次唤他名字:“晏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开心之余游弋又心生不舍,他恢复原貌之时就该离开了。游弋靠近木匣,同晏然悄悄说:“我叫游弋,你可千万莫要忘了我呀。”说罢羞涩的合上木匣,将木匣珍惜的抱在怀中。

    “我不会忘的。”晏然在心里默念,不停地唤她,“游儿,游儿。”游弋似乎听见了什么,她把耳朵贴在木匣上。她听见木匣里隐隐传来唤她“游儿”的细微声音。

    “晏然,是你在说话吗?”游弋惊诧不已。

    “是我,游儿,是我在说话。”晏然在心中大喊,可游弋再也没能听见。

    就连游弋自己也不知晓,她曾在某个瞬间,听见过晏然的心声。

    晏然从梦中醒来,双眼反倒红得更甚。他遵守了她所希望的,四百多年来,他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游弋。可游弋却忘了她曾有一个不希望被对方遗忘的人存在。

    夜晚随游弋去为游魂了却遗愿的晏然,整个人疲惫无神。阴差接走了游魂以后,他们在无人郊外继续行走。

    “很累吧。”游弋问。

    “不会。”晏然答。

    “你看起来很疲惫。”游弋看他神色黯然,若非身体疲惫,就一定是有心事所累。

    “只是看起来而已。”晏然勉强一笑,他说,“天快亮了,陪我散散步吧。”

    两人沿着清幽小道,一路向前。路上谁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前方的路长得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但不论什么,都会有尽头的。行至一间清雅宅院,晏然停下脚步:“我到家了,谢谢你陪我回家。今日我想在家陪母亲一天,下午再去诊所。”

    “你可以多陪母亲两日,周一下午再来。”

    “也好。”

    “再会。”

    “慢走。”

    没有慢走的游弋转眼间就到了诊所。她站在内室比划,想着若要在这儿添张床,得添张什么样的床,才不显突兀。要不要再填套沙发和其他的物件?

    六点钟,坐在办公室里的游弋见齐烟不来,便开门去寻。看到前台无人,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她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路过屏风,她踮起脚张望。漆炎也不在。这家伙又不经她同意,偷偷跟去齐烟家了。

    游弋环顾诊所,觉得较往常看起来空旷了很多。从前她总是一人时,没觉得沉浸在孤寂里有什么。如今,她竟觉得周身的孤寂压迫得她有些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