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宫。

    皇后拿着一卷书坐在榻边。

    窗内窗外都没有菊花,但殿内有浓郁的果香。

    皇后不喜欢花香,什么花的味道都不喜欢,只喜欢自然的果香。

    但想让果香充盈偌大的殿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仪凤宫主殿内有四个青瓷大缸,里面放满了新鲜成熟的水果。

    这些水果从外地数百里加急送至宫中,被精挑细选出那些饱满有香气的送入仪凤宫,放进青瓷大缸内。

    这大缸每两天便要清理一次,将里面不再新鲜的水果扔掉,补上更新的。若换得不及时,便会有腐烂的味道。

    皇后今天闻着殿内的果香,觉得心旷神怡:

    “今日这梨果香不错。”

    冬嬷嬷给皇后捶腿:“是西域进贡的香梨,闻着香,吃着甜。”

    皇后悠然闭眼道:“嗯,让人用这梨子炖几盅甜汤,送给皇上和禛儿,齐儿那也派人走一趟送过去。”

    她顿了一下,睁眼又道:

    “齐儿那边最近如何了?有什么消息?”

    冬嬷嬷“大皇子身体好着,精神气也足,就是以往一般,还有些孩子心性。”

    冬嬷嬷说得委婉,但皇后很清楚自己这长子是个什么性子。

    “齐儿只要能安生些,莫闹出什么乱子惹皇上大怒就好了。”

    儿子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再不争气,做母亲的心里也是疼的。

    前年皇上让齐儿出宫去,皇后求情好几次,皇上都没有松口。

    皇后想到这事,心里就不顺畅。

    “二皇子和三皇子马上也满十二了吧。”

    冬嬷嬷:“是,等过了年,便十二了。”

    “既然本宫的齐儿做了这个先例,那后边的皇子也得跟上才行。”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嬷嬷,派人去给家中递个口信,就说幼者从长,弟当随兄,让父亲和长兄提一提此事。”

    “是,娘娘。”冬嬷嬷领命。

    “齐儿是不行了,还好本宫有禛儿。”皇后想到太子,心中升起几许慰藉。

    “送几瓶珍珠玉润膏去禛儿那,禛儿近日习武,身上少不得些青肿。”

    冬嬷嬷笑:“娘娘莫急,太子殿下习武,哪有人敢伤太子?”

    演武场。

    一群孩子在秋日煦阳下扎马步。

    日头不晒人,风吹在身上也不冷,很适合练武的天气。

    可是袁迟面前的几个孩子全都站得摇摇欲坠,气喘吁吁。

    皇家弟子除了学习经义外,学武也是必须的,不求练成高手,至少可强健体魄。

    太子到了该学武的年龄,皇上最近看袁迟顺眼,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袁迟。

    让左武卫大将军教一群孩子基本功,真是杀鸡用牛刀,但牛刀还不能抱怨。

    “袁将军,我好累,我站不住了。”

    慕容铭晃了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话的时候门牙还漏风。

    他自从上回磕掉了门牙,好一段时间赖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天天躺在榻上吃糖。

    太医来看过他的牙:

    “世子的门牙虽缺损,但好在这两年换牙后便可长出新的。只是,世子若继续日日吃糖,其他的牙也都要坏了。”

    于是贺妍又把慕容铭强行送到宫里来跟着一起学习了。

    慕容铭听说要学武了,本来还很兴奋,可是才站一炷香的马步,就嚷嚷着坚持不住了:

    “扎马步有什么好学的,怎么不教我们剑法枪法?”

    袁迟冷着脸压着气:“世子,学武并非易事,首先要将基本功练扎实,之后才能学招式。”

    袁迟是上过沙场的人,即使不凶,严肃时身上也带着凌厉之气。

    慕容铭只敢挑软柿子捏,见袁迟不好惹的样子,也只能老老实实继续站着。

    慕容婉脸色发白,双腿酸软,她体力比孪生哥哥还弱。

    慕容铭刚爬起来,慕容婉就坚持不住地往后倒。

    再之后,其他人纷纷歪倒,太子慕容禛也坚持不住,被宫人扶着勉强站立。

    唯一坚持到最后的居然是宁安公主。

    别人都哭丧着脸喊腿酸的时候,宁安公主只是脸有些红,额头出了点汗,除此外并无异常。

    袁迟眼中露出几分意外:“宁安公主耐力不错。”

    他说完时想起宁安公主是淑妃之女,其实也算半个武将之后,心中又多了几分了然。

    “袁将军过奖了。”

    宁安公主性子直率,炫耀和骄傲的时候从不掩饰。

    她嘴里说着“过奖”,可脸上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说“多夸夸我”。

    她在礼和殿学不过别人,在演武场上能出色一把,她自然是很高兴。

    慕容禛问:“皇姐平日可曾练过?”

    宁安公主含糊道“算是吧,随便练过些。”

    她从小在母妃身边养着,每次犯错的时候都被母妃罚着扎马步或者绕着院子跑十来圈。

    她的体力和耐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据说母妃是担心她也会像二皇兄那样患上嗜睡症,所以让她从小多动动筋骨。

    宁安今天出了风头心情好。

    慕容婉和哥哥是最早坚持不住的,面上觉得丢人。

    从宫里出来坐着回府的马车时,脸上都没露出过笑。

    她一回府,就去找母亲诉苦:

    “娘亲,婉儿不要学武,好累而且真丢人。”

    贺妍听了女儿的话,放下手里的账本:

    “今日在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跟在后边进来的慕容铭也是一脸抱怨:

    “今天上习武课,结果袁迟什么也没教,就只会让我们蹲马步,折腾死我了。”

    慕容婉难得和哥哥一条战线:

    “王府有那么多侍卫,我们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们都要拼命护着,我们为什么还要学武?”

    “若真要学,哥哥是男子,哥哥去学便好,婉儿不想学了。”

    贺妍不能说宫里的不是,只强扯出一个笑来:

    “婉儿和铭儿不必在此事上较真,就当练练身子筋骨便好,若是累就歇息。”

    林嬷嬷也在旁边帮腔:

    “习武粗鄙,女孩子家习武有什么好的?这全长安城的闺秀,也没哪个喊打喊杀的。”

    林嬷嬷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憎恨。

    她额头侧边的一道疤痕都随着扭曲起来。

    那道疤痕很长很深,像是多年前被鞭子抽出来的。

    抹了多少药膏都祛除不掉,盖了多少粉都压不住。

    林嬷嬷偶尔抚上那条疤痕,眼前还会浮起当年那个女子向她挥鞭而来的场景,甚至再感觉到那种皮肉裂开的痛意。

    贺妍看了一眼林嬷嬷,眼含几分责备。

    她也不喜欢女儿习武,但宫里太子公主都在做的事情,怎能说粗鄙?

    林嬷嬷自知失言,讪讪住口。

    贺妍摸着女儿的头:“婉儿不习武也无妨,学些琴棋书画的才艺便是。”

    慕容婉的情绪平缓了一些,思索片刻:

    “娘,我想学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