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空阔无垠的西北谁也不认识,只黏着兄长。

    兄长白日在外面忙碌,夜里回来还要照顾生病的他。

    他那时候很想已经去世的爹,想在长安的娘,还有隔壁裴家和他要好的裴二郎。

    夜里睡在兄长旁边的时候,他问兄长:

    “哥,我们何时能回长安?我还能见到子信么?”

    兄长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很沉默,过很久才跟他说一句:

    “快睡吧。”

    他说得困了,也就慢慢睡着了。

    可有次半夜醒来,见帐中无人。

    他走到门帘处掀起一个角往外看。

    星河低垂。

    兄长侧身对着他,站在星光里呆呆地望着手中一块平安符,眼眶发红。

    薛玉成回想起来心中酸涩,兄长那时候也只有十七岁,和眼前的云靳一般年纪,肩上却担了那么多的责任。

    云靳不知道薛玉成在想什么,但他冷得打喷嚏之后,脑子里都是今年冬衣的事情。

    “将军,你说今年的冬衣能顺利送到么?”云靳语气带了几分忧虑。

    去年朝廷不但送冬衣送晚了,里面的料子还不厚实,做工粗糙,扯一下就烂了。

    将士们穿着粗制滥造冬衣,张口一边灌着西北风,一边骂朝廷真是不干人事。

    还好去年胡人只是在边境小打小闹了那么一两次,若是大举来犯边疆,那薛家军的不少将士可能受伤后就冻死了。

    薛玉成和一帮副将们也在营帐里把偷工减料的人问候了祖宗十八代。

    今年薛玉成三次上奏折提冬衣之事,朝廷那边要是再不回复,那薛玉成就要派手下副将去长安催要了。

    好在第三次终于得到回复,听说今年的棉衣会在岭南赶制,从岭南送过来。

    云靳没去过岭南,但总觉得这事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以往不都是江南道制造军衣么?怎么今年换成了岭南?”

    薛玉成凝眸,也不确定事情会如何,不知朝廷这是何意。

    云靳忽然一拍脑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差点忘了,这是今日早上我从金满县的酒馆掌柜那取来的。”

    庭州的治所设在金满县,金满县离军营几十里,是附近最大的县城。

    金满县有一家开了多年的酒馆,背后老板是薛家心腹,这酒馆也就成了一个接头处。

    薛玉成眸光忽亮,迫不及待地拿过信来看。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

    儿之沉疴已愈,体魄渐复常人。现下儿已能持剑习练,亦能奔跑于旷野之间,昔日之寒热之症,已不复侵扰……村中事务繁忙,数千工匠合力赶制冬衣以御严寒……

    看着看着,薛玉成总爱板着的脸居然绽出大大的笑容,连眉间的纹路都尽然舒展开。

    云靳看得头皮发麻:“将军你作甚?有话好好说,别吓我。”

    薛玉成没有瞪云靳,反而笑出了声:

    “好……好……哈哈哈哈……”

    薛家列祖列宗保佑,澈儿的病竟治好了!

    他曾担心澈儿活不过及冠之年,可如今,澈儿竟说他的身体已然无恙。

    还有军中的冬衣居然是由良民村的作坊产的。

    子信做事,他信得过。

    “好好好!”

    大喜,大喜!

    薛玉成反复将信读了三遍,然后大笑着把信凑在烛火边烧了。

    待到信纸完全在火舌中燃为灰烬,他拎着一壶酒走出了营帐。

    云靳跟着出去:“诶将军,外边冷,别真当自己身体铁打的。”

    星河璀璨,皓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