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是被抱上马车的。

    林从鹤面色难看地跟了两步,又停下。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

    眼底,一片晦暗。

    他想追过去,可深知自己此刻没有资格追出去。

    名义上的母亲刚刚去世,侯府如今内忧外患,一堆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没办法撇下一切,去跟玄翼据理力争,让他将云清絮留在侯府,等后者清醒过来再送走。

    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

    绿芜察觉到了他的失态与挣扎,清秀的五官,微微扭曲,一抹嫉恨之色浮上来,又被她压下。

    “三爷……”

    绿芜拽着林从鹤的袖子,将他的眼神从云清絮身上扯走,眉头皱起,担忧地道。

    “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老夫人吧。”

    ……

    林从鹤重重叹了一声,转身跟上步履匆匆的林侯爷,迈进内殿。

    ……

    “痒……”

    窝在玄翼怀中,云清絮不安地翻了个身,散乱的发丝掠过他的脸颊,犹如被柳叶拨动的池水,泛起片片涟漪。

    玄翼心里也痒。

    按耐下那丝异样的情绪,将云清絮抱上马车,手指抚着她紧皱的眉头,看着她潮红的面色,嗓音沙哑至极。

    “絮儿,你睡了吗?”

    云清絮不胜酒力,两口下肚,已意识模糊起来。

    此刻到了车厢内,熏软的空气蒸腾着,浑身放松下来,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玄翼那曾经让她不盛恐惧和敬畏的脸,也没有了多少恐惧。

    胆子,也大了起来。

    “是你。”

    玄翼怔然,不知她作何问此。

    只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语气温柔至极,“是我。”

    云清絮抬手,抚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如石般坚毅的眉眼,声音里带了三分祈求。

    “看看渊儿好不好?”

    “你是他父王,渊儿三岁的生辰宴,过来看他一眼好吗?”

    “你便是赏赐一点吃食给他,像对待阿猫阿狗那样……底下人也不会这样欺辱他啊。”

    云清絮已经很久没想起上一世的事了。

    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她攒下银钱为渊儿从厨房买了点心与果子,还赊了一壶甜米酒,想为渊儿办一场生日宴。

    可米酒刚倒上,那群逢高踩低的仆妇便冲了进来,牵着恶犬,说她偷拿了膳堂的蔬果,要让她还。

    那些素果与点心,连狗都不愿吃,却是她们母子俩难得的飨宴。

    她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护着那些吃食。

    渊儿言辞义正地说这些是他的父亲赏赐的,那些仆妇们笑的猖狂而讥讽。

    “你把这些下人都不要的破烂,说是王爷的赏赐?”

    “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就算是王爷穿烂的破袜子,都是用金线缝的,一条拿出去都能卖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够买一屋子这种破烂了!”

    “你娘是个贱人,贱人生的自然是贱种,爬床的贱婢罢了,还敢在咱们院里装主子,打量我们都瞎了眼不成!”

    “蔬果是偷来的,这院子里的东西想必来路也不干净。”

    “都给这对贱人砸了!”

    ……

    那一晚的打砸,一直折腾到深夜。

    满院狼藉。

    渊儿被断裂的扫帚抽中脑袋,当场昏厥。

    半夜醒来时,抓着她的袖子,期待地问她。

    “娘,您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父王准备的吗?”

    “娘,她们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云清絮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心痛地几欲窒息。

    那些仆妇们纵然千错万错,却有一句话不错。

    摄政王那样的富贵权势,随便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便足以让人衣食无虞了。

    怎可能给些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过是……骗他的话,哄他开心罢了。

    ……

    借着酒意,云清絮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到最后,歪在玄翼怀中,沉沉睡去。

    玄翼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想到她刚才说着那些话中的哀戚和绝望,心疼的欲要窒息。

    在另一个时空,他究竟对她做过多少恶事,让她郁结于心,无法宽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