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鹤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黄杨木椅子上的云清絮。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

    下意识地挣开了绿芜挽扶她的手臂。

    快走两步到云清絮面前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整了整衣袖,结结巴巴地说。

    “实在是抱歉……下人们只说摄政王入府拜访,并未告知你也在此。”

    “若早知你也在……”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玄翼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林从鹤的叙旧,上前两步,挡在云清絮与林从鹤中间,将云清絮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不给两人任何接触的机会。

    看林从鹤的眼神,带着审视与警告。

    “林三,本王素知你风流成性,可如今在自己府中,当着你兄嫂的面,总要顾及着些吧?”

    “瞧瞧你背后的美婢,脸都要绿了,你不好好安抚自己的侍妾,过来同旁的良家女子搭话,你当这里是何处?是你流连的花楼吗?”

    “更何况,本王听说……月前,你曾与云府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怎么,如今又反悔了不成?”

    林从鹤脚步顿住,胸口涌起一阵无言的苦涩来。

    这一个多月来,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他都懊恼至极。

    不该那么决绝的……

    如今朝局再乱,侯府的现状再棘手,只要有心,总能解决,左右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他当时悲急之下,人也糊涂了,说出了那样的话,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每次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

    一旁的绿芜见状,急忙围过来,一边扶住林从鹤,一边朝玄翼盈盈做拜。

    “摄政王恕罪。”

    “我们三爷……只是见了故人,担忧故人的现状罢了,没有旁的意思。”

    “听说王爷来府大驾光临,是为了探望我们家老夫人,不知王爷同我们家老夫人商议好了吗?”

    玄翼像听不到绿芜说话一般,或者,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兀自看向林从鹤,继续警告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读了多年的书,总要明白这个道理。”

    “既有佳人在怀,往后就收起你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从前本王看在清絮的面子上,对你几番忍让,如今没了这层关系,你若再奢想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林从鹤闻言,瞳孔微缩。

    一旁的林侯爷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恨恨地瞪了一眼那跟着林从鹤过来的小厮,心里责怪怎么要把这个不省心的三弟给带过来,面上却只能扬着讨好的笑,冲玄翼道。

    “王爷放心,本侯一定好好教管侯府家规,不让他们给您惹麻烦。”

    “不知我们老太太……”

    提起玉老夫人,玄翼收敛了眉眼间的冷意,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老夫人为了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子孙……可真是操碎了心。”

    扫了一眼满殿的狼藉,嗤讽道,“满屋子的儿孙,不及一个性命垂危的老人看的通透,当年如日中天的长春侯府,也是老长春侯拿命博出来的,如今……苟延残喘,成了勋贵家族的末流……”

    “不知老侯爷在地底下,看到你们这一群‘孝子贤孙’,会不会气得掀开自己的棺材板……”

    此话一出,众人的面色皆难堪至极。

    “你一个小辈,怎敢这样侮辱我们林氏的先祖!”

    被压在地上灌酒的侯夫人,终于挣开了那群侍卫的逼迫,双手撑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玄翼。

    “你掌权不过数十年,如今虽如日中天,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惹恼了我们勋贵世家,若我们联手,你摄政王也绝讨不了好!”

    侯夫人还要再说,却见玄翼唇角微勾,说出那锥心之言。

    “联手……怕是不行了。”

    “玉老夫人刚才留下遗愿,要本王向陛下请命,让你们长春侯府搬离京城,五十年不得回京……”

    “本王,已应了。”

    玉老夫人的这个要求,他听时也觉得荒唐。

    可玉老夫人拿出长春侯府的一半家财做保,又泄露出许多先朝的秘密来,他才勉为其难的应下,答应帮这个忙。

    “你胡说!”

    侯夫人面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指着玄翼,怒道,“母亲为了侯府殚精竭虑,操劳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一定是你胡言乱语、从中作梗!”

    京城富贵如云,万般豪奢。

    若离了京城,五十年不得回京,她的孩子们怎么办?这满京的荣华富贵怎么办?

    老夫人就是病糊涂了,也不可能说出这般荒唐之言!

    “我亲自去问母亲!”

    侯夫人推开那拦路的私军,转身朝里间走去,谁料,刚走两步,那隔开内外殿的屏风后,哭哭啼啼地跑出来一个丫鬟。

    正是贴身伺候玉老夫人的秋月。

    扑通——

    秋月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声音哀戚不止。

    “侯爷!夫人!三爷……老夫人……她,她去了……”

    什么?!

    秋月一边擦泪,一边将玉老夫人的遗言说与众人。

    “老夫人说了,从今往后,侯府所有在京中的关系,都交给王爷,全由王爷掌管。”

    “侯府直系子弟与女眷,皆奉命离开京城,回到荥阳老宅之中,五十年不得入京。”

    “老夫人还说——”

    “这不可能!”

    侯夫人打断秋月的话,怒目看向玄翼,“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了母亲对不对?母亲这一生殚精竭虑,日日盼着能让长春侯府长盛久住,临死之前,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你——”

    侯夫人的指责与谩骂,像跳梁小丑一般。

    玄翼回以一声冷笑。

    “若非玉老夫人苦苦哀求,你们这群蠢货,本王还真看不上。”

    刚才与玉老夫人交谈时,他看出玉老夫人大限将至,也就这么几天了。

    却不曾想,竟这么急。

    罢了。

    就当卖死者一个面子,侯府离京之事,来日再议。

    转身,抓着云清絮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下一刻,香软的玉体,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他手臂之中。

    他惊讶地低头,看着云清絮脸上的潮红,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喉头一哽。

    这是……

    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