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转过身，站定在原地，她身后十几米开外，是万丈悬崖，无路可逃了。
阮言勋驾驶地直升机想靠近，傅司衍低吼了一声。
“瞄准那台直升机给我开枪！”
一时间子弹飞射，枪林弹雨中，阮言勋无法靠近，只得将直升机重新升高。
他交给苏南的药量足够放到三个成年男人，而傅司衍的身体抵抗力和他对自己的残忍程度……甚至他对苏南的感情，都超出了他的预计。
此时，他是在傅司衍的地盘上抢人……如果失败，他估计也会因为这个女人搭上命。
阮言勋苦笑。
什么时候，他也做这种毫无益处的买卖了？
傅司衍每逼近一步，苏南就往后退一步，最后退到悬崖边缘，再无可退了。
她求他。
“傅司衍，你放我走吧。”
身体上的痛楚已经麻木了，心脏，却因为她的话，鲜血淋漓。
终于，她还是决定抛弃他……
傅司衍冷笑着，苍白一张脸，似乎跟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
“你这些天做的是什么？为了麻痹我？”
“……”
苏南摇头，想开口否认，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如果说，还是因为爱他……这样的解释，他会相信吗？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也的确决定要离开他，永永远远地离开。
傅司衍推开阿林，带着仍在淌血的伤口，一步一步走近她，那双眼睛望着她，是沉重到疼痛的目光。
“苏南…”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却一字一字，宛如利刃，残忍地将她的命运割断。
“…我说过，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任何死…”
苏南嘴角溢出苦涩的笑意。
到这一步，他仍然在逼她。
她轻闭了闭眼，似是累极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陪他耗下去，也没有勇气再陪他走下去。
人到绝望的地步，或许都会坦然，都会无畏，因为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忌惮的了……如果她连自己的命，自己的人生，都打算放弃的话。
她说：“傅司衍，你别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后退了半步，左脚一般已经悬空，傅司衍几乎是被恐惧束缚在原地。
“阿南…”
他朝她伸出手，那么温柔地。
“只有你回来，我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向她保证，“我不会怪任何人。”
苏南却轻笑着，流着泪，缓缓摇头。
她想起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司衍…”她告诉他，“我真的过得好辛苦，太辛苦了，碰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老天对我所有的不公，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可是现在，好像连遇见你这件事都成了不公。”
她自嘲地笑了笑，神色落寞无比，有种衰草寒烟地悲凉，落在傅司衍眼里，遥远地有些不真实。
她的声音，也是轻飘飘地。
“司衍，好像是我搞错了，负负不得正呢…”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我太累了，以后碰见一个幸福的人，对她好一点。”
她的身体，在眼前倾倒下去。
就那样，直直地倒下去……放弃一切，抛弃所有，卸下往事，那么地轻盈地，从崖边跌落……以至于，在那瞬间，傅司衍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冰凉，好像流出来的血液都是清寒。
“苏南！”
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一双眼猩红地，冲了上去。
“傅少！”
阿林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
“傅少，您冷静一点！”他一面厉声吩咐手下，“快带人去悬崖下面找！”
傅司衍怒吼：“你给我滚开！不然我杀了你！”
他强忍着身上伤口和药力的双重影响，枪口对准了阿林胸口，周身地戾气，不分敌友，只恨不得把阻拦他的人撕碎，
阿林愣了一瞬，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少。
他身上灭顶的悲伤连他此刻的暴怒都掩盖了，猩红的眼眶，几乎撕裂，整个人像失控的野兽。
傅少不是这样的……
阿林眼里一痛，没有办法，一咬牙。
“傅少，您见谅。”
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劈上傅司衍的后颈，将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击晕。
然后，赶紧联系了莫廷均。
“莫医生，傅少中了枪伤，请您赶快准备，我现在送人过去。”
阮言勋坐在直升机上，联系了等在下面的另一架直升机，一双眼睛里早已不见了平日的散漫笑意，情绪积沉，如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人呢？”
“回堂主，掉进河里，已经让人去捞了。”
“不管生死，抢在青门的人之前给我找到她！”
“是！”
……
莫廷均看见被送过来的傅司衍，撕开他的衣服，看见伤口，脸色顿时沉得不像样子，抢救的事迫在眉睫，他吩咐把人推进手术室。
阿林说：“莫医生，傅少还被下了药，剂量不少。”
莫廷均惊震。
“谁给他下的药？”
且不说傅司衍这人早年因为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拼命折腾，对大部分药物都产生了抗体，好的方面，自然是不容易被暗算，坏的方面自然是别人感冒生病能考药吃好，他一般只能靠身体自愈。
而且，敢给傅司衍下药的人……估计是真的活腻了。
阿林沉望他一眼，没有回答。
…能在傅司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手下药的人……莫廷均意识到了什么，心生凉意。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匆匆走进手术室。
这一场手术历时六个小时，手术做完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莫廷均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已经精疲力尽。
在外面等了一夜的阿林，两眼布满血色，急不可耐地上前。
“莫医生，傅少他怎么样……？”
莫廷均点一点头。
“救过来了…”
但他神色却并没有放松，眉心反而皱得更紧。
“不过要看后面他自己身体的恢复情况，术后有没有感染和并发症……”莫廷均忍不住斥责起阿林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让他伤成这个样子？你知道那子弹跟他心脏离得多近吗？要不是……”
阿林低低开口。
“那是，傅少自己开的枪。”
“什么…？！”
莫廷均震惊之后，苦笑摇头，满眼地无奈。
“他真是疯了…”他疲惫地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问阿林，“那苏南呢？”
“…少夫人她，跳崖了。”
‘啪嗒——’
手上忽然脱力，眼镜掉在冰凉地地面上，一声响。
下一秒，被一只脚踏上去，踩碎，脚的主人在发抖，连声音都打着颤。
“…你说什么？”莫廷均抓着阿林的肩膀，仿佛没有听清楚他刚才的话，“苏南她…怎么了？！”
阿林垂下头，沉沉重复了一遍。
“少夫人她跳崖了。”
莫廷均瞬间面色煞白，他背靠上墙壁，沉默了许久，嘴角上扬起来，眼眶却是红的，他侧过头，望一眼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男人。
那个男人，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意识还没恢复，像是睡着了一样，苍白病态的脸，看起来脆弱无比，毫无攻击性。
莫廷均看着他被送往重症监护病房，围绕着他的护士和医生的身影在眼前交叠，模糊成一片。
他缓缓地，从墙壁上滑下，背贴着墙，坐在地上，视线落在旁边碎成残片的眼镜上，他闭了眼睛，开口不知是对阿林说，还是对自己。
“等着看吧，傅司衍这回就算活着，也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声音带着悲伤和无力的笑意。
听起来，更像是在哭。
那个男人啊…本来孤身在世间行走，走在黑暗深处，走到顶峰……他一度以为是上帝怜悯，把一个叫苏南的女人送到他身边。
原来…命运对他，是真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