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私人医院僻静一角，距离主大楼百米开外的地方，是一座精致幽静的复式别墅，周围布置数十个针孔摄像头，无死角地监视着楼外的风吹草动。
三年前，傅司衍曾经在这里休养过一段时间，那一次，他被傅清绝重伤，险些丧命。
现在，这里锁着另外一个女人。
这是苏南被强制关在这里的第九天。
自从醒来之后，她一反常态的安静，常常一整天，呆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这样不开口不配合，治疗没办法进行。”莫廷均神色有些凝重地跟傅司衍商量，“如果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我看，最好是进行强制性的治疗，否则，我怕她会出事。”
傅司衍沉默地看向背对着，站在窗口的女人，许久，开口：“让我考虑一下。”
“司衍……”莫廷均张了张嘴，想提醒他苏南现在这种情况的严重性。
傅司衍侧目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的。”
只这四个字，封死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莫廷均却被震撼在他那一眼的情绪里。
那双深如墨染的眼睛，太沉太重，他不过窥见零星余光，就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等莫廷均回过神，身旁人，早已经迈步走进病房，步步沉缓，靠近窗前静默的人。
两人身影在他眼前重叠了，模糊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着的是谁。
…旁人又怎么看得清呢？
莫廷均低叹了一声，嘴角溢出苦涩一抹苦涩的笑意，转身从门外离开了。
……
在傅司衍印象里，苏南几乎等同于温暖。
他体温偏低，唯有抱着她的时候，握着她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暖意…他常常贪恋她的温度，不愿意放手。
而现在，他从背后轻轻抱住那人，手握住她的…握了一掌心细碎的冰凉。
没了温度的苏南。
傅司衍轻轻闭上眼睛，环住她的手，收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就这样把她揉进身体里。
终于，他还是缓缓松开手，很温柔地开口。
“阿南，吃药了。”
以前，她吃药的时候，总是愁眉苦脸，千百个不情愿，由他哄着，才肯喝完一碗。
现在，他牵着她走到桌前坐下。
那个怕喝苦药的姑娘，端起药碗，失了味觉一样，一口一口地喝完。
他记得他曾经对她说：‘阿南，你要乖一点。’
现在，她是真的很乖了，成为一个不会反抗，不会违背他的苏南。
傅司衍抽了一张纸巾，弯身，动作很轻地用一点点擦拭掉她嘴角的药汁，洁白的纸巾一角，变成了褐色，像消磨不掉的污点。
傅司衍凝视着苏南的脸，一张苍白地，毫无生气的脸。
她面朝着窗外，如同死水一般静谧的双眼里，却空无一物。
他半跪在她身前，轻轻地，捧起她的脸。
“阿南…”
好温柔的声音，引诱得她原本放空的目光有了一瞬的凝聚，短暂聚焦在他脸上。
傅司衍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微微笑着，哑声告诉她。
“我不管你打算逃避多久，都没关系，”他说，“我会把你留在身边，不管是怎样的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光芒失尽，只余灰色的眼睛，一点点红起来，而后，水光凝聚，不知因为什么而倔强着不肯闭上的眼睛，渗出一滴眼泪，温热地。
他伸手抹去。
却灼痛了两个人。
他的姑娘，嘴唇轻轻颤抖着，沉默失言许久的嗓子，生涩干涸。
她说：“放过我吧…”
苏南想，那声音，大概是从她心脏里发出来的，不然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心脏就那么疼呢？
傅司衍似乎在笑，抬头，轻吻着她的嘴角，还有药味残留的苦涩。
他低声在她耳边，吐字，轻柔地，像在调情，却残忍无比。
“苏南，你休想。”
她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也看不见那双一贯沉寂淡漠的深眸里，有怎样疯狂绝望的情绪。
苏南闭了闭眼。
她觉得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于是，她沉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是子夜。
深深的夜色，只有残月，从窗外透进零星的光，冰凉。
她看见傅司衍的身影，坐在沙发上，支起腿，轻阖双眼，好像睡着了…面容清俊，像画里的谪仙，不染纤尘。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守着她，不让她有丝毫机会离开他的视线。
苏南静默了许久，掀开被子，赤着一双脚，下床，几乎就在同时，沙发上的人睁开眼睛，眼里是骇人的清明。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赤着脚，强势地将她抱回床上，握了握她冰冷的一双脚，眉心微皱，找来鞋袜，屈膝跪在她身前，替她赤裸冰凉的脚套上袜子和鞋。
其实本没有必要。
这栋房子里是恒温，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只是她体温骤冷，才会怎么都暖不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口问她：“想去哪里？是不是饿了？”
她不说话。
沉默着，重新站起来，往外面走。
傅司衍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走到楼下。
厚重的大门封死，没有他的允许，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是他给她的牢。
他要她这一辈子，无论是人还是心。
苏南站在大门前，手贴上玻璃，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外面。
“傅司衍，”她说，“你放我走吧。”
她没有流泪，甚至连声音都是平淡的，像极了他…毫无情绪、毫无起伏。
可他却心里骤痛，上前，身影叠覆了她的，那么深的拥抱……谁能说不爱？
可是那么爱，为什么，就不肯让她如愿？
他问她。
“你想去哪里？”
他怀里那个姑娘，无声地笑着，感受着灵魂最深处的痛楚，一字一字地回答。
“我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那么轻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却在给他判刑。
她说，她想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没有他。
傅司衍轻轻笑起来。
他说：“苏南，除非我死。”
然后，他轻轻撤开一步，取出一把精巧地手枪，像第一次教她跳舞时，握着她的手，引导她拿好枪，黑洞洞地枪口，却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