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强儿寒假回来的半个月后,中午我们三口人吃饭。
我的嘴里正在含着一粒花生米想嚼碎它咽下,这时候,陈忠孝说了一句笑话,说的是什么话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就一笑,这一笑没有笑好,却把花生米笑进了嗓子眼儿里,这下子可难受死了,我又是使劲地往外喀,又是吃一大口饭往下咽,无论如何,这粒花生米就是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呢,什么着儿也使了就是不出嗓子眼儿,没有别的着儿了,只好上医院。
到了医院,大夫就给我弄出来了,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我们从医院里回来,已是下午两点钟了。
走到半路上,有人就截住陈忠孝说是他姐家出事儿了,究竟什么事还不清楚,就是有人捎信儿说出事儿了,陈忠孝就和强儿去了,我自己回了家。
我回家里猜想陈忠孝姐家会是出什么事情呢,我也猜不出来。说实在的,按表面上的关系来说,我也应该去看一看,不是大姑姐家嘛,可是从实际的关系来说,我是一点儿也不应该去看一看的。
我的那个大姑姐,真是一点儿样儿都没有,寡德廉耻,兴风作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家对我不好,都是她打先锋;挑拨我和陈忠孝的关系,都是她阴谋诡计。
我家有事,她来都不来看一眼,比如,强儿小时候出疹子得肺炎住院要死要活的,她无动于衷;陈忠孝得伤寒病得直叫喊,她不闻不问。我有病那更是冷若冰霜。
她有事了,我也不能去,我和她那种人还讲什么宽宏大度?那简直是对牛弹琴,对狼慈悲。
两个小时后,强儿回来了。
强儿告诉我说,他大姑家的大儿子让火车头给撞了,没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我一听,也顿生怜悯之心,好好的一个青年刹那间就变成了残废!
我叹息了一声说:“唉,真是太惨了!强儿,你明天再去看看。我是不能去的。你就把我的意思和你涛哥说说,咱们再拿点儿钱去。”
强儿点点头说:“好吧。我涛哥晚车就去齐市。我看我爸都给我大姑钱了。”
我看看强儿说:“哼,你爸就会干这种事儿,他不会说的,你就看着吧。”
第二天早上,陈忠孝才回来,我向他问问情况。
他说:“小涛正在铁道上扫雪,天还刮大风,小涛把棉帽子耳朵放下来记上了。一个车头开过来,小涛也没听见,就被裹进去了,结果一条胳膊一条腿就被切断了。”
我听了直摇头叹气。我说:“我是不能去看了,给你点儿钱,你拿去给你姐吧。”
我说完就看着陈忠孝,陈忠孝也没说自己已经给钱了。
我心里直冷笑但是也没有说破。
我拿出了钱给了陈忠孝,陈忠孝接过钱揣到衣兜里。
陈忠孝看看我说:“你只给钱不行,你得亲自去看看。”
我也看看陈忠孝说:“我给钱就不错了,还看什么看,你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这儿我都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了,已经很够意思了。”
陈忠孝不高兴了说:“小涛被车头给轧了,没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这是多大的事情啊,你当舅妈的就不能计较别的,你就得去看看。”
陈忠孝这句话使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强儿出疹子得肺炎之后的两个月。陈忠孝姐姐的二儿子小飞得了耳病,重不重的我也不清楚,陈忠孝说是挺重,但是没有住院。
有一天,陈忠孝吃午饭,还喝了点儿酒,看着我说:“我姐家小飞耳朵病了,你当舅妈的应该去看看,给点儿钱啥的。”
我听了心里很不高兴,我看看大病初癒的强儿说:“你让我去看你姐家孩子,他病了,可没住院,我当舅妈的应该看看,你儿子病了都住院了,你姐当亲姑姑的怎么不来看看亲侄儿?怎么啥事儿我都应该,你们家人就不应该?”
陈忠孝怒气冲冲地说:“你的心眼咋那么小,都没有虮子**大,小强有病住院我姐不来看,那不是她的事,那是因为你不好,你不通情达理,她还来干啥?”
我听了十分生气:“陈忠孝你说的什么话?别说我好不好,通情达理不通情达理,你姐是你的亲姐姐,又是强儿的亲姑姑,她才应该来看看呢,她都不来看看,她才不好,她才不通情达理呢。她来不来看看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别不来看还找个借口,弄到我一身不是,你们真不是人哪。”
陈忠孝蛮横地说:“就是你的事儿,你不好,人家才不来呢,要不,我姐咋不来?我是她亲弟弟,小强是她亲侄儿嘛,这血缘关系就是最重要的啊。”
我觉得陈忠孝说的话自相矛盾,十分可笑:“哼,既然你说这血缘关系就是最重要的,你姐就不能考虑别的嘛,就应该来看看血缘关系呀。既然考虑血缘关系最重要还来计较别人好不好,那就说明了在你姐心里血缘关系不重要,你这个弟弟在她心里啥也不是,更何谈强儿这个亲侄儿?”
陈忠孝无法反驳我的话,我说:“既然你们有最重要的血缘关系的都不来看看,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陈忠孝没电了,但是他气冲冲的,拿起酒杯摔得粉碎。
我回想了十五年前的这件事,心里更来气了,哪有陈忠孝这样的,剃头刀子可一头热,净想他家里的事情,净疼他家里的人,心里一点儿也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老婆孩子,吃里扒外不说,还来强求我这样那样的。
我瞪着陈忠孝说:“一到你们家里人有情况了,我就得去看,就得给钱,咱们家有情况了,或者有人有病了,你家人就不来看看不说,还得说我不好我不对,人家才不来,人家不来还有个理由,人家不来,你也不说心眼小了,怎么什么都是你家有理?你怎么净是想着他们,向着他们,包庇他们?”
“再说了,想当年强儿小时候有病住院,你姐都不去看,后来过了不久,你姐家的小飞得了耳病,你不是让我去看嘛,你不是让我给钱嘛,我觉得不公平,你的儿子你姐姐的亲侄儿重病住院,她当亲姑姑的都不去看一眼,我就说起了这一点,你不是说那不怪你姐,你说是怪我,是我的错,我不好,所以,你姐才不来。”
“而现在,你姐的儿子出事儿了,我也不去,那也不怪我,只怪你姐不好嘛。人不好,就可以不去,这不是你的道理吗?我,不去。”
陈忠孝也来气了:“你事儿咋那么多?老计较个啥劲儿呀?他们不是我的家里人吗?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吗?”
我越听越气:“啊,你还是老一套啊,你到底和谁是一家人?他们是你的亲人,我们是你的什么人?我们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吗?我是你的老婆,强儿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亲人吗?我们不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什么人?”
陈忠孝一时无法回答我的话,我又说:“你既然不把我们当亲人对待,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干这儿干那儿?你又有什么权力来要求我去看你们家人?再说了,那小涛是姓什么,是谁家的子孙后代?你不但强求我孝敬你们家的人,还得善待孝敬和你们家有关联的人,真是欺人太甚。”
陈忠孝无话可说,只是一味地蛮横:“**的别不识抬举,让你干啥那是瞧着你了!”
我愤怒了:“陈忠孝,放你的狗屁!你抬举我?我还得受宠若惊呢?你别不识相,搬块豆饼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来抬举我?真是瞎了你的眼睛,你的狗眼看人低,你真是不要脸!”
陈忠孝叫起来:“**的还敢骂我?你到底去不去看?”
我看看陈忠孝坚决地说:“骂你了,怎么地吧?我就是不去,我这拿钱给她就不错了,我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怎么地,那小涛是出了大事儿啦,我给钱就是慰问,就是表达心意,我这都够意思了,我这都够大度的了,我看你姐还是做不出来呢。”
陈忠孝讥讽地说:“那我还得谢谢你呗,看你肖老师多大度,多明事理。”
我一挺胸:“本该如此。”
陈忠孝冷笑一声:“哼,狗屁。”
我也冷笑一声说:“哼,我做的就是比你家人好上百倍,更比你姐好上百倍。”
陈忠孝冷嘲热讽地说:“哼,你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了?真不害臊。”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害臊。咱不说别人,就是说你姐吧,她就做不到我这样。她生孩子,我给买东西看她,我生强儿你姐既不来看又一毛不拔;强儿有病住院你姐她既不看又不给钱;你有病她也不来看又不给钱,这回她儿子出车祸了我给二百块钱。你说说吧,这些都是事实,你说我做的好呢还是你姐做的好呢?”
陈忠孝无法回答,只是狡辩:“那你不是应该的嘛,你不是我的老婆嘛。”
我不屑地看看陈忠孝说:“这回你认老婆了,平时怎么没有?我应该?你家人就不应该了?你姐就不应该了?世界上的事儿都是可一头热乎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两好割一好的,没有单打一的。告诉你,陈忠孝,以后你少来这一套,别是剔头刀子可一头热乎,也别总想着你家人,你也别只要求我该怎么地,你家人做不上去老有理,你也别老是里外不分,你这老婆我已经不错了,不要有眼不识金香玉,好了伤疤忘了疼。”
陈忠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