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孝回陈家了。陈家在镇政府的东边大约有二百米的位置。镇政府在小城的中心地带,它前面就是一条通往东西的大道。陈家就在这条大道的北侧,离大道只有五米。陈家的院落是公共的,院里一共有四家,正房有两家,东厢房也有两家,北屋就是陈家。
陈母见是三儿子回来了,脸上也没有什么惊喜之色,平平淡淡地问:“你好了?”陈忠孝心想,我病了好多天,一个月都没回来了,妈也没有什么感触,还是淡不拉叽的,要是肖兰她妈就不会这样。都是当妈的,可就不一样。陈忠孝的心里有点儿失落感。他看看屋里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别人就问:“我爸没下班?老妹他们呢?”陈母依然淡漠地说:“你爸上街了,他们不知是干啥去了。”
不大工夫,陈父就回来了。陈忠孝站起身来迎上去说:“爸,你上街了?”陈父也淡漠地说:“啊,你好了?”陈忠孝的心里又是一凉:“基本上。”陈父坐下来,点了一棵烟说:“病一个来月吧?”陈忠孝点点头:“可不是?这伤寒病啊可真厉害,都把我折腾坏了,也把肖兰他们也折腾个够呛,看病、伺候都挺麻烦的。”陈母一听就不高兴了,她一撇嘴:“哼,那不是应该的嘛。”陈忠孝没在意他母亲的表情和语言,还是说:“得会他们了,要不,我还不知啥时好呢。”陈母气哼哼地说:“哼,你还挺感激的呢。”陈忠孝睁大眼睛说:“他们确实对我照顾得挺好,妈,你去不是看”陈母不耐烦了,摆摆手说:“得得得,他们好我不好。”陈忠孝见母亲如此就解释说:“妈,我也没说你不好啊,不过,咱们家也真赶不上他们”陈父也不高兴了说:“得了得了,说啥没用的,好不好能咋地?”陈忠孝见父母不愿意听下去就改口说:“爸,你没上班?”陈父又抽了口烟说:“上班了,有点儿事儿,别人替我一会儿。”
陈忠孝见父母的味道不浓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说:“爸,妈,我走了。”陈母见儿子要走就有点儿失落和不快,她酸溜溜地说:“啊,呆这么屁大工夫就走?”陈父吐了口烟说:“忙啥呀?”陈忠孝看看自己的父母说:“我上单位看看,那些日子我病着,领导和同志都没少看我,我好了,也得去看看他们。过几天行了就上班。过几天我再来。”陈父点点头说:“那你就去吧。”
陈忠孝走了以后,陈母看看自己的老伴说:“这三犊子变了,又说他们好了。”陈父吸了最后一口烟说:“人家也真比咱们强。”陈母狠狠地说:“那也不能让他心变过去。”陈父点点头说:“那是当然。你总是老一套。我都不让你说下去,你没看这三犊子都不乐听了?”陈母面呈忧色:“那咋办?就让他变过去了?”陈父不屑地看了老伴一眼:“你们女人哪,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到关键时刻就捏铁了。我跟你说,咱们哪,得用点儿着儿,耍点儿手腕。等大姑爷晚上回来合计合计,那小子鬼点子多。”陈母点点头,脸上有了笑模样:“对,大姑爷有着儿。”
晚上,陈家吃过饭后,所有的成员都集聚在陈家屋里,他们密谋了一阵,主要是大姑爷赵广涛出谋划策。他们密谋之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这天晚上,也是陈家密谋的时辰。我家。大炕上,母亲哄着强儿,娘俩在玩游戏,有说有笑。小炕上,我和陈忠孝都躺着,我们俩挨得很近。陈忠孝的脸上很甜蜜,他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捋着我的头发。陈忠孝看着我的脸说:“这回有病,我感触挺大。我的病,多亏你和妈妈、小华照顾了,为我担惊受怕,请医买药。要是没有你们,也许我就活不成了。为了我,妈妈宁可自己不吃不喝甚至不看病,也把姐姐他们给的钱花在我身上,我想吃啥就买啥。你么,没黑天没白天地伺候我。看我闷得慌就陪着我。你们对我可是太好了,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我爸我妈都没有这么对待过我,真的。哥哥也来看也驮我去看病。唉,我真是好福气啊,娶了你这么好的妻子,又遇到这么好的丈母娘家。想以前我的表现,真是太对不起你们哪。”
陈忠孝说着,他的脸上流露出感激和惭愧的神色。我也有感慨,觉得我们付出能够唤醒陈忠孝的良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了,我们的出发点并不是如此,我们之所以如此这般地对待他,那是出于我们善良的本性,出于我们的宽宏大度。我也看看陈忠孝说:“谁和谁呀,不都是一家人吗?”陈忠孝继续说:“唉,我这是真心话。以后啊,我得好好地啦。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发脾气了。我得好好地对待你们啊。要不,我可是真没良心,真不是人哪!”我盯着陈忠孝的脸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陈忠孝彻底好了,他也不再呆在家里就上班了,自上次他回陈家之后,大概有半个月再没有回去。他在家时,就是他和我母亲说了感激和忏悔的话后,尤其是他也和我说了感激和忏悔的话后,他的脸上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了,而是面带微笑什么活都干,和家里人也有说有笑,家里是一片和谐快乐的气氛。我当然很高兴,但是我也担心这样的情景是否能长久。
半个月后的星期天陈忠孝又回陈家了,陈家却是一片热烈的气氛。
陈父笑容可掬地说:“忠孝,这回你可好利索了?”陈忠孝回答说:“啊,全好了。”陈母也笑容满面:“这回我和你爸可放心了。”陈父看看陈忠礼说:“快,老疙瘩,上街买肉买菜,咱们全家人庆贺你三哥病全好了。”陈忠礼:“哎。”他爽快地答应一声,接过父亲给他的钱就跑了。陈忠孝有点儿蒙门,但是还是说:“不用了,这也不是啥大事儿,有啥庆贺的?还破费买啥?”陈母坐在炕头上,她听儿子说的话后,一撇嘴:“哟,三儿,你可说的不对,这可是大喜事儿。好儿子,你得了那么重的病,这下子好利索了,咋不是大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你好了就去了你妈我心中的一块病。你有病没把我愁死,真的,愁得我吃不好睡不香。花点儿算啥?我和你爸乐意,咱们全家都乐意,就是砸锅卖铁也乐意!”陈秀莲看着自己的弟弟说:“是啊,三弟,那些日子,我听说你病了,急得什么似的,要不是小二有病,我和你姐夫早就去看你了。”赵广涛接着老婆的话说:“三弟,你姐说得对,现在你病好了,咱全家人都乐坏了。”陈秀梅也急忙地说:“三哥,连我都急哭了,只是,只是,三嫂和我们”陈秀莲不等妹妹说完就假意地拽了陈秀梅一把,嗔怪地说:“老妹,你别瞎说。”
陈忠孝对家里人的表现深感意外,但他十分高兴,不无感激地说:“你们大家的心意我都理解,咱们是一家人嘛,你们咋能不惦记我呢?”
陈忠礼回来了,他大包小包的还真没少买。陈父对众人说:“好了好了,老疙瘩回来了,你们赶快去做饭,咱们全家人痛痛快快地喝个够!”
陈忠孝见家里人如此热情心里就想了,今儿个是咋啦?全家人都对我这么好?可能是觉得那些日子做得不好?唉,不管咋地,家还毕竟是家啊,一个血脉嘛,嘿,这可真叫人高兴啊。陈忠孝越想越高兴,他说:“你们不用忙,我来做。”说着,陈忠孝就到外屋大干起来。
陈忠孝干活还是很快的,不太长时间他就做好了饭菜。很丰盛,十个菜。
陈父满面春风:“来,今儿个咱们全家人,哎,咋没去接肖兰和小强?老疙瘩,去接。”陈母也笑说:“可不是,都忙乎忘了,接去。”陈秀莲也假意说道:“哎呀,看我这记性,咋没想起来呢?都是三弟好了,太高兴了。接,接。”她看看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说:“啊,不过,这菜都好了,等会儿就”赵广涛心领神会,接着老婆的话茬说:“等会儿菜就凉了,大家正在兴头上。”陈忠孝见家人都要去接自己的老婆孩子,心里感动不已:“别接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王全说:“那就等一会儿呗。”陈父点点头:“对,咱们全家都等一会儿吧。”陈忠礼不高兴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说:“完了,等等等。”陈忠孝看看大家说:“不用了,咱们先吃吧,以后日子长着呢。”赵广涛见机行事:“既然三弟这么说了,咱们可就别等了,来日方长嘛。”陈母一撇嘴巴说:“老三,这可是你不让等,可不是咱们不接呀。”陈父见是火候了就说:“那咱们就先吃吧。唉,只可惜我那三儿媳妇和大孙子不在场。”陈忠孝说:“爸,吃吧,大伙儿都饿了。”
陈父很高兴:“好,听我说。”陈父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道:“哼哼今天,咱们全家举杯庆贺老三忠孝的病全越了。”赵广涛笑了:“爸,不是全越是痊愈。”别人都没有听明白这痊愈是什么意思,都愣愣地看着赵广涛,赵广涛看看众人的神态轻蔑地又一笑:“书上把病全好了叫做痊愈。”众人这才明白都点点头。陈父也笑了:“啊,我是听学校老师说的,******,这个词儿我******不上来。去他妈拉个巴子,不说它了。庆贺咱们老三病全好了,大家干杯!”众人都站了起来说:“干杯!”陈忠孝感动得掉泪了,擦了擦]眼睛说:“谢谢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陈秀莲看看陈忠孝说:“哎哟,你们看我三弟,跟自己家人还这么气”,她说着就给陈忠孝夹了一口菜又说:“三弟,你的病好了,咱们全家人真是太高兴了,我和你姐夫乐得不得了。”赵广涛马上妇唱夫随:“可不是?来,忠孝,姐夫再陪你喝一杯。”陈忠孝站起来:“好,多谢姐姐、姐夫。”赵广涛摆摆手:“甭气,干!”两个人一饮而尽。王全也站起来了:“三哥,我也来敬你一杯。”陈忠孝站起来说:“谢谢。”两个人也是一饮而尽。陈忠礼也站起来说:“三哥,该轮到我了,咱哥俩也干一杯。”陈忠孝说:“好吧。”哥俩也是一饮而尽。陈母看看儿子说:“慢点儿喝,你们一口喝了,他病刚好,能受得了吗?”陈忠孝感到了温暖,这是他从自己的母亲那里第一次得到的母爱。陈父也说:“老三,你妈说的对,注意点儿。”
陈忠孝又得到了第一次父爱,他很兴奋:“爸,我会的,不过,今天我喝了这么多酒,一点儿也没咋地,你们说怪不怪!”陈秀莲看着陈忠孝说:“三弟呀,这是你心情特别好的原因啊。叫我说啊,你再喝点儿也没事儿。”陈秀梅站起来了说:“对,三哥,老妹我也敬你一杯,祝三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陈忠孝接过妹妹的酒也是一饮而尽。
陈忠孝的确很高兴,在他的记忆中,家里人从来都没有对他如此温暖过,尤其是父母,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地疼爱他,他这才体会出家的真正含义。要说对他温暖如春的,他不是没有享受过,那就是老丈母娘一家对他的疼爱和体贴,但是他没有去体会和感觉过,他由于受父亲的一方偏激的教育,他不能正确公允地对待老丈母娘一家对他的疼爱和体贴,所以他就体会不到家的真正含义,他觉得丈母娘一家对他好就是应当应分,他毫不领情毫不感激。他在有病期间,自己的家和丈母娘家的不同态度才使他明白了一些世态炎凉和伦理观念。而今天,自己的家对待自己的热烈态度使他感动了,家,毕竟是家啊。他和家有点儿拉长的距离似乎又缩短了。
赵广涛老于世故,他的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忠孝,他似乎窥探出了陈忠孝的心灵世界,他暗自一笑,使眼色给陈父。陈父点点头。
陈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也特别高兴,喝了不少酒一点儿也没咋地。为啥呢,就是我三儿子病好了,回到我身边来了。唉,可是呀,我一想啊,心里不是滋味。这是为啥呢,三儿子有病,我去的不多,照顾的不好,我这当爹的,越想啊,越难受。”老头说着还掉下了几滴眼泪。陈忠孝见老父亲如此就有点动容说:“爸,你别难过,我不怪你们哪。”陈秀莲说:“爸,你这是干啥?咱们去的少,照顾的少,不是有原因的吗?不是咱们心里没三弟啊。”赵广涛也看看陈忠孝说:“是啊,爸,三弟不是在他老丈母娘家吗?咱们去也不大方便。”
陈父擦擦眼睛说:“可不是咋地,你说在人家老丈母娘家,老丈人还没在家,忒不方便。你去了,又是做饭又是买酒,非叫咱们吃喝,我觉得也太麻烦了。本来老三有病就够肖老太太和肖兰他们呛,所以,我和你妈合计,还是少去的好,也不叫你们去。我和你妈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唉,唉,明白的呢,体谅我和你妈的苦衷;不明白的呢,还以为我们眼里没儿子,这恐怕肖兰都不理解。”陈母的脸上也象是一片真诚:“三啊,就是这回事儿,要不,我呆两天咋就跑回来了呢?不是不管你,十个手指头,咬咬哪个不疼啊,你也是我身上的肉哇。”陈忠孝听了父母的话后,心里热乎乎的:“爸,妈,我知道你们不是不疼我,我理解。”陈母看看自己的儿子说:“你理解,你媳妇儿理解吗?她那个虮子大的小心眼儿,我看是够呛。”
陈忠孝肯定地说:“她不会不理解的。
陈秀梅嗤地一笑:“她那小心眼,可不见得。”陈忠孝说:“她没说啥。”赵广涛摇头晃闹脑地说:“三弟呀,我们和爸妈想的都一样,没法去。你千万不要误解咱家人。咱们家人去的少了,自然他们就照顾多了,受累了,这也是常理儿,你在他们那嘛。你回去多和肖兰解释解释,免得她想不开。”陈忠孝有点儿晕了,他说:“姐夫,你放心,我明白。”陈秀莲的脸上现出严肃的神色:“关键是你明不明白。我说话直性,不会玩花花肠子。你是咱们老陈家的儿子,是爹妈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你拉扯大,爸妈不会不疼你;咱们是一奶同胞,也不能对你无情无义。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你一头扎到老丈母娘家里,咱们家人不方便去,这你怪不了谁,要说怪嘛,这只能怪你自己。这点你应该明白,谁说啥你也许不信,当时咱们家人都日夜为你悬着心,这一点我最清楚,我可以作证。”
陈忠孝虽然有点儿晕,但他不是不明白,他还是没有到了喝醉的地步,况且陈家人不能让他在训导愚弄他的时候醉倒。陈忠孝从小就受着父亲那一套封建主义伦理观念的教育,这一切已经在他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尽管在重病期间,我家对他的细致入微的体贴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使他感触很大,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他还是经不住来自他家人的冲击,所以,他又转变过去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认为他家说的是真理:他在我家呆着,我家人照顾他是应当应分,他家人不管他,是理所当然。
陈忠孝看看全家人说:“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了,我理解了你们,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们。咱们是一家人嘛,今后,我还是常回来的,我还是会孝敬父母,亲近兄弟姐妹的,你们就放心好了。”赵广涛举起了大拇指:“三弟不愧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陈母高兴,满脸都乐开了花:“好儿子!”其它的兄弟姐妹都说道:“好三弟”,“好三哥”。
陈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举起酒杯,大声说道:“老三说得好!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大家再干一杯!”全家人都站起来了,齐声说:“干杯!”
夜半,陈忠孝歪歪斜斜地回来了。我听到了敲门声就去开门,陈忠孝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看他的样子就去扶他,他一甩手。我说:“怎么才回来,喝多了?”陈忠孝没好气地说:“回家喝的,不行吗?”我一惊:“我也没说啥呀。”陈忠孝用手一指我的鼻子:“哼,你敢说!”我皱皱眉头:“你”我又去扶他,陈忠孝推开我的手:“哼,走开,小心眼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陈忠孝又天天回陈家了,陈家又是老一套,陈忠孝还是欣然接受,回来就是老样子。
八月份了,天气又有了一丝凉意。秋天来临了,一年的时间又过去了一多半,真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啊。
一个星期天。母亲出去溜达去了。家里有我、陈忠孝和强儿。
强儿有点儿蔫了巴叽的,他看着我说:妈,我好难受,吃不下东西。”我摸摸强儿的头,头烫得很,我就着急了:“哎呀,这么烫,吃点儿药吧。”强儿的小脑袋摇得象拨浪鼓:“我不吃药,苦,不好吃。我想吃”强儿说着就偷偷地看了看陈忠孝小声说:“我想吃苹果和饼干。”我听了强儿的话,看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我把孩子抱起来,贴他的脸蛋儿,我哄着他说:“强,听话,吃点儿药,烧退了,就好受了。苹果和饼干多少天都没有给你买了,现在咱家没钱。”强儿又不住地摇头,他说:“不嘛,我就要。”我哄他:“好儿子,等我开资就给你买。”强儿固执地说:“我就要。小新子、小明他们都有好吃的,就我没有。人家咋有钱,咱家咋没钱?我不信,你骗我。”我听了孩子的话,就想了,孩子虽小,但他也有一定的观察力和思维力,我也得说出理由来,不然的话,也骗不了他,我看了一眼陈忠孝说:“强儿,妈不骗你,这两个月你奶咳嗽,总要钱,把钱都给他们了,咱家就没钱了。”强儿说:“那你咋不给我留点儿买苹果饼干?”我听了孩子的话,心里更加难受:“不是我不给你留啊,是你爸给的呀。再说咱家还得买米呀菜呀。”强儿撅起嘴来:“你不会少给我奶点儿吗?”陈忠孝听见了一把薅过强儿举手就打,嘴里还骂着:“小犊子,你放啥屁?给你奶钱,你管啥?你再说就打死你!”
强儿大哭。我上前抱起强儿,生气地说:“放手,他小,懂什么?”陈忠孝气哼哼地说:“小,小,咋懂得少给钱?这犊子,一点儿也不孝顺奶奶。”我看看强儿,他还在抽嗒,我越发觉得孩子可怜,人家孩子能吃到的东西,他却吃不到还挨打受骂,我瞪了陈忠孝一眼说:“孩子也够苦的了,啥吃的也没有,人家孩子吃,他怎么能不馋呢?”陈忠孝却不在乎说:“那讲不了,将就点儿吧,老太太得治病。”我气呼呼地说:“孩子也得管呀,况且他也发烧了。”陈忠孝横道:“发烧算个屁,死了又能咋地?”我听了,不禁大怒:“你个不是人的东西,有你这样当爹的么?”陈忠孝厉声说道:“你少放屁!”我也大声说道:“你嘴巴干净点儿!强儿,你别哭了。开资妈就给你买苹果饼干。”陈忠孝蛮横地说:“告诉你,给我妈的钱一点儿也不能少。”我听了更加生气,就对着陈忠孝大喊起来:“你少哈人!这几个月给的也够多的了,每月就剩二十多块钱,还叫人活不?你妈有病要钱,别人就不吃不喝不活了?这孩子苦熬干休的,他们当爷爷奶奶的心里就过得去?你这个当亲爹的,就不心疼?太没人味了!”陈忠孝反问道:“那老人有病就不管了?”我看看陈忠孝说:“我没说不管,但也不能这么个管法。你连商量都不商量,开资就把钱送去,而且还哈着来。他奶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犯点儿咳嗽,就借口要这么多钱,啥事儿也不能太过分了。”
陈忠孝冷笑一声说:“就这样了,你爱咋地就咋地。”我也冷冷地一笑:“你也少说这话,想哈着谁呀,没用。我可告诉你,陈忠孝,我不想和你吵闹不休,我妈在家,她也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上火,况且她也呆不了多久就走了。她不是上县里我表姐表哥家去串门还没回来吗?你照量着办。这些天都吃的什么,你难道没有感觉吗?大人熬得住,孩子怎么受得了?”陈忠孝一听我说的这些话,梢梢收敛了一点儿说:“我咋没感觉呢?孩子吃点儿苦更好,免得他好吃懒做。”我听了陈忠孝的话真是啼笑皆非,他倒把道理歪曲地用在这里了。我又瞪了陈忠孝一眼说:“你少说歪话。你还能在外边改善改善胃口,我们娘俩就不行了。不管怎么困难,你还不是抽“哈尔滨”“大前门”?你也不说抽次一点儿的烟,省两钱给孩子买点儿好吃的。“陈忠孝不高兴了说:”你倒会算计我。”
强儿呆呆地看着我和陈忠孝吵着,我又贴贴他的头,还是好烫,我不再理会陈忠孝,给孩子吃点儿退热药,又把孩子放到炕上,给他头上敷了湿手巾,我哄着他,用手拍着他,看他渐渐地睡去。陈忠孝连看都不看孩子一眼一转身走出门去。他又去了陈家,到哪儿有说有笑,干这干那。
十月初,弟弟从姐家回来了。
弟弟从兜子里往外拿东西,摆了半炕。弟弟对母亲说:“妈,这点心和药是我姐给你买的。”母亲接过来说:“买这么多。”弟弟对陈忠孝说:“姐夫,这酒和烟是给你的。”陈忠孝也接过东西说:“哦,还有我的?”弟弟转过头来对我说:“姐,这件衣服、头巾是你的。”我看看东西说:“啊,真好看。”强儿看每人都有份,唯独没给他,他就歪着头问弟弟:“小舅,有我的吗?”弟弟摸着强儿的头说:“哈,强,我就知道你会问的。瞧,这饼干,这苹果,这块儿糖,都是你的。”强儿听了,非常高兴,用双手一搂东西说:“哇,这么多,太好了,太好了!”弟弟指着每样东西说:“这是大姨买的,这是小姨买的,这是我买的。”强儿双手合掌,迷起小眼睛,点着脑袋说:“谢谢大姨,谢谢小姨,谢谢小舅,你们都稀罕我。”弟弟又笑了,他抱起强儿转了一圈说:“哈哈,你的小嘴儿可真甜啊。”我看着孩子那高兴的劲儿也很开心:“强儿正馋这些东西呢。”强儿从弟弟的怀里下来,高兴的跳起来:“噢,噢,我也有饼干、苹果,还有糖喽。”
母亲问弟弟:“房子找到了吗?”弟弟坐到了母亲身边说:“找到了,离我霞姐近,离我大姐远,在市郊。”我一听说找到了房子就问:“啥房子,好不好?”弟弟说:“草房,还行。”陈忠孝看看弟弟问:“你工作妥了吗?”弟弟摇摇头说:“还没呢,最早也得过年。我去这么多天,基本上没干啥,不好找活儿。”弟弟说完就眼盯前方若有所思,我看出来了,他在犯愁,工作太难找了,华国人也太多了,哪有那么多空缺之处啊。
母亲心里也是满腹愁绪,不知道去那遥远的地方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困难。母亲看看自己的小儿子说:“那咱们就早点儿去吧,天要冷了。”我听说母亲要走就难过地说:“妈,先别去了,华还没工作呢,房子也不算太合适。”母亲摇摇头:“不了。早晚也得去,早点儿去好。”强儿看看我,又看看母亲问:“姥姥,你去哪儿?”母亲也看看强儿,神色很凄凉,她说:“上牡丹江你大姨那儿去。”强儿说:“我也去。”母亲笑了:“好好。”强儿高兴的又是跳又是拍手:“噢噢,我要坐火车喽。”陈忠孝不是好眼色看着强儿说:“瞧你那个得瑟样儿。”强儿正在兴头上,被陈忠孝这一瓢冷水浇得兴趣全无,他撅起小嘴巴走到一边去。
十月十日。
我正在做饭。我拿起油瓶子一看,一点儿油也没有了。陈忠孝正好从里屋走出来,我说:“没油了,借钱买点儿吧。”陈忠孝拉长了脸说:“借钱买?上哪儿借?咋还?他奶病着,还要钱呢。”我不高兴了:“那咱们也不能白水煮土豆汤啊。他姥过几天就走了,说不定啥时候回来呢,她的身体呀也不好,小强也直说菜不好吃。”陈忠孝两手一摊:“没法子啊,将就点儿吧。”我看他那个缺德的样子就气得说不出来话:“你”母亲在里屋喊:“兰子,你进来一下。”我答应一声就走进了里屋。我问母亲说:“妈,啥事儿?”母亲看看我说:“你去海家把华找回来,叫他和你哥上造纸厂买点儿麻绳、纸壳箱子,好把要拿的东西装好捆起来邮走。你快去,一会儿你哥哥该上班走了。”我答应一声就走出来,走到外屋就对陈忠孝说:“你抽空帮助捆捆东西邮走。”陈忠孝不乐意了:“啥?我哪有工夫?”我吐了一口说:“你真不是个好东西!”陈忠孝还想还嘴,一看表就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不大工夫,我就回来,告诉母亲说:“妈,告诉华了,他在海家吃完饭就去。”我不见了陈忠孝就问母亲,母亲说陈忠孝回家了,我心里很是气愤。我对母亲说:“妈,咱们吃饭吧。”我把饭菜端上来,馒头和土豆丝汤。我难过地说:“妈,真对不起你,这菜里没有油。”母亲长叹了一口气说:“唉,说这个干啥,咱家这些年来还没到这地步,好赖菜里都有点儿油。你们可倒好,菜里都没有一点儿油。我也只有路费钱了,这个月你姐没有给我钱,她知道我要去了。你哥也没给,八成是走时给。”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十分难过。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还让她吃这样的饭菜!母亲多病羸弱,我却让她喝土豆汤!母亲就要永离而去,我却让她喝没有一丝油星儿的土豆汤!我这是什么女儿啊!
我轻声地问母亲:“妈,哪天走?”母亲回答说:“十五号。”我有点儿哽咽了:“妈,我真舍不得你走。这两年来你也生不少气,遭不少罪,都是他爸不好。他还赖着不找房子不出去过。他有病你对他那么好,可他家一杵搁就完了,他太不是人了!东西你能带走的就都邮走。给他留下,太白瞎了。”母亲也有点儿伤感说:“我也是没法。这头剩你们哥俩,那头又有你弟弟妹妹。这一走不知啥时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呀。我在这儿都过大半辈子了,真要走了,也怪不好受的。他爸那样,我也不怪他,也许以后慢慢会好的。房子嘛,你们住。家里的东西我也不多带,只带一个碗架,两只旧箱子,再就是我和华的衣服,剩下的就给你们留下,再问你哥要什么给他点儿。”我不由得哭起来:“妈。”母亲也掉了泪,但是她还在劝我:“你也想开点儿吧,这两年你瘦多了。我走了,不在你跟前,你自己多往好处想。有啥难处找你哥,你也要多照看你哥点儿,你那嫂子可不好,一点儿也不关心他还总和他打仗,你们哥俩要互相多照应,和陈忠孝嘛,也不要总吵了,小了小趣儿的事儿就算了。”我流着泪点点头:“嗯,妈,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明年暑假我去看你。”
十月十四日。
弟弟和哥哥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停当,就拿母亲说的那点儿东西,其他的母亲都给留下了。
弟弟对母亲说:“妈,我打听了,有火车票邮便宜,那就等明天咱们走时再邮吧。”母亲点点头说:“行。”陈忠孝听说母亲他们要走,心里是挺高兴,但是他嘴上却说:“怎么,明天就走?忙啥?”母亲看看陈忠孝说:“眼瞅着天冷了,我又咳嗽,早点儿走。”陈忠孝看看已经捆绑好的东西说:“邮东西有火车票是便宜,还快。走时雇辆车拉吧。”母亲摇摇说:“不用,我也不拿多少。”陈忠孝说:“能拿就邮吧。”母亲环视了一下屋子说:“我不拿别的,只带一个碗架,两只木箱,还有我和华的衣服,别的不带。你哥他们也不要啥,只要那张长桌子,那还是我娘家的呢。剩下的就给你们留下。房子呢,是公房不假,当初是你姐办来的,你哥换的。正好你们也没房。公房也不易找,就是找别人住过的,也要钱哪。东西呢,也没啥好的,可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好赖你们不用安家破费了。”陈忠孝听了母亲的话很高兴,假意道:“妈,你尽量多带一点儿吧,要不,到那儿也得买,小华还没工作呢。”母亲摇摇头说:“不了,你们也得用,我到那儿再掂对。过日子,缺东少西的还真不行,你们还挺困难,就留给你们吧。你妈还有病这几天咋样?”我看看陈忠孝说:“昨天我去了,也看不出咋样。”陈忠孝点点头说:“嗯,老病,就那样。”
十月十五日。
母亲说今天就走,我们都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上火车站。陈忠孝从外面回来。他看看屋子里的状态就说:“怎么,要走?几点车?”母亲看看墙上的挂钟:“啊,下午三点。你咋才回来?”陈忠孝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对母亲说:“妈,他奶病重了,我得伺候去。”他说着又看看弟弟说:“妈,小华,我看你们就先别走了,大夫说我妈恐怕有危险。”母亲和我们都有点儿吃惊,母亲说:“啥?咋突然就重了?好,我不走了,你就好好伺候吧。”母亲又看看我说:“兰子,你和忠孝赶快去看看。”母亲又对弟弟说:“华,你也去看看,买点儿东西。”我和弟弟都答应一声就都出去了。
陈母是肺气肿的晚期,已经到了肺心病的地步。她是心力衰竭。脸胖肿得变了型很难看,一张恐怖阴森的脸令人感到胆寒。十八日陈母死去。据她的儿子说,她不喜欢土葬,不想躺在棺材里,她希望火葬,她的想法具有新时代的风味,可是她的儿女们认为那火葬有失孝道就违背了她的遗言,把她装在棺材里土葬了。老太太在生前对我是封建主义,她伤害了我,破坏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我是不能伤感于她的死,但我还掉了几滴泪,那是我人之初性本善的产物。老太太还有一个特性。记得有一年,她有病住在卫生院,我去看她。和她同个病房的有个小媳妇,因和丈夫吵架喝药自杀,我忘记了那个小媳妇是抢救过来呢还是死了。但老太太却说:“和男人打仗,咋能喝药?可不能自杀,就和他打。”老太太说这话时,还有点儿上不来气儿。老太太虽是个女人,可是好骂杂,嘴不干不净,她的儿子就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她的不良传统。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日。天气非常好,晴朗,暖和。
我家满屋子都是人,有亲戚朋友,邻居熟人,同学同事。
哥哥看看手表对母亲说:“妈,到点了,上站吧。”母亲点点头说:“到点了,那走吧。”屋子里的人议论纷纷。“这肖婶,说走就走了,真叫人舍不得。”“住多少年了,走了心里也不好受哇。”“是啊,不知道啥时再回来。”……
母亲走到院外,回转身来,深情地看看老屋,长叹一声:“唉,走了,走了。”然后,母亲猛一转身,毅然前行,人们簇拥着。母亲上身穿着黑大绒夹袄,下身穿着青色薄棉裤。母亲个子不高,头发很黑,面容消瘦,脸色纷白,皱纹不多,镶的满口白牙。干净利落,慈祥可亲。
弟弟在人们的簇拥下也走出院门,他也回望老屋,潸然泪下,他连连地说道:“别了,别了!”李杰安慰说:“小华,别哭了,以后再回来。”张宏同情地说:“唉,从小生长的老家,一旦离去,心里咋能好受?”
陈忠孝推着自行车走出屋来,车上有提包,他走到弟弟的身边说:“华,快走吧。”弟弟擦了擦眼泪说:“好吧。”我抱着强儿,流着泪,强儿也哭喊着:“姥姥,小舅。”哥哥先去了火车站,嫂嫂领着孩子小艳和小越也走出来。
火车站上。
母亲已坐在车上,弟弟站在母亲身边。车下是一大群送行的人。我和哥哥站在最前面。母亲摆摆手说:“车快开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强忍住泪,佯装笑脸说:“妈,到那来个电报,我们好放心。”母亲点点头:“哎。”强儿还哭着:“我也去,我也去。”他把双手伸向车窗。母亲安慰道:“好孩子,等暑假和你妈去。”哥哥说:“妈,过年看你去。”嫂嫂也说:“妈,过年我们全家都去。”哥哥的两个孩子都说:“奶奶,到时我们都去。”母亲点点头说:“好好,我等你们。”陈忠孝说:“妈,坐好了,吹笛儿了。”母亲和弟弟都挥手:“你们都回吧。”车下的人们都挥手说:“肖婶,肖华,一路顺风!”
气笛响起,列车缓缓启动。车上车下挥手,我抱着强儿跟着车跑,喊着,强儿也哭喊着,哥哥一家也是跟着车跑……
晚上,停电。陈忠孝呼呼大睡,强儿也睡了。我躺在炕上,流着泪。
母亲和弟弟终于走了!他们远远地离开了我,这恍如一场梦幻,我总觉得不是真的,可是四下望望,黑忽忽的一片,哪里有他们的影子?剩下了我,孤零零的,真叫人心难受啊。妈,妈妈,你在哪里?你听见了我的叫声了吗?你看见我在流泪吗?我不仅眼在流泪,我的心也在流泪,甚至,甚至在流血呀!妈妈呀,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幸福,也没有带来什么快乐,只有给你增添烦恼,只有给你带来罪受。可是你,从来没有埋怨过我一句,总是那么体谅我,疼爱我,你不仅对我如此,就是对他,一个没有人味的东西也是如此。尽管他给你增添多么大的烦恼,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生性,那么冷酷,那么蛮横,那么无情无义,你也没有怨过一声,你也没有斥责过一次。你对他那么宽厚,那么仁慈,那么疼爱,无论他对你如何,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儿女。你不要求于人,总是施爱于人,你体现了伟大的母爱,你是自我牺牲的母爱!你对我,是多么地疼爱,哪怕我有了一点点的病症,你都急得要命,你都想尽一切办法使我好转。你总是安慰我,用那颗慈祥的母爱温暖了我的心,使我在万般的苦痛之中得到了慰藉,增长了勇气。如今,你离我而去,我变得孤苦伶仃,没有了慰藉,没有了依靠。我的苦海是无边的,我好孤苦啊。在你即将离去的时候,我没有钱,连一点儿钱都没有了,你在忧愁困苦中过了大半辈子,你就在我这个女儿身边,就在即将离开生活多年的老屋时,喝着没有一丝油星儿的土豆汤!我真后悔呀,我怎么那么愚蠢,我怎么就没有借点儿钱买点儿豆油?买点儿好吃的?你是在和老屋诀别啊,这件事不管多少年后,或是你健在,或是你故去,只要我想起来,我都会撕心列肺,痛断肝肠!我是多么地不孝顺,我是多么地愚昧!妈妈,不求你原谅,但愿愚笨的我不再愚蠢。我知道,那里的条件还不够成熟,可你为了别人,为了我,你舍弃了老屋的一切,宁可自己去受苦。你是毫无所取无私奉献!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剩下的我,再也不会见到你的身影,再也不会听到你的声音,再也不会得到你的安慰,只有我自己,面对那些伤害我的人,防着睡在身边的定时炸弹。我的生存好艰难,好沉重,可是我不能倒下,我在黑茫茫雾沉沉中挣扎,我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妈妈,我慈祥善良的母亲,我好想好想你呀,妈妈!还有我那小弟呀。小弟,你是那么懂事,你是那么成熟,你是那么大度,你是那么善良,你是那么聪颖,你是那么能干,你是那么坚强!你的形象,使母亲的形象更加丰满,你和母亲构成了人类正直与善良的完美无缺!妈妈呀,小弟啊,我好想你们啊!
我想着,哭着,禁不住哭出声了。陈忠孝听见哭声,忽地转过身来,见我如此悲伤,不由得大怒。他一猛身坐起横道:“三更半夜的,嚎的什么丧?”我继续哭着一点儿也不理他。陈忠孝接着说:“啊,你难过了,你妈走了,你弟弟走了。哈哈哈,好极了!你舍不得呀,你跟去呀,在这哭有什么用?你妈只不过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呀,你嚎的什么丧呀,啊哈哈哈”我听到这儿,止住了哭声,怒不可遏:“你住嘴!你还是有点儿人味儿没有?你个畜牲!哼,你诅咒我妈吗?我妈可健在,你妈可死了呢。”陈忠孝猛地扑向了我,骂道:“**,你说什么?”我也迎之不惧:“哼,说什么,不是你逼我说出来的吗?我妈她心眼好没做损,所以她健康长寿,连她走,老天爷都被感动了。你看今天天气多晴朗多暖和!老天爷也有眼睛啊,让做损的早死去了。”陈忠孝怒气冲天扑上来打我:“****祖宗,我打死你!”我就和他撕巴起来了,我的嘴里也不闲着:“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个没有人味的野兽!我妈只带了那么点儿东西剩下的都给了你,你却这样回报她,你个千刀万剐的,不得好死!”陈忠孝冷笑起来:“嘿,给我?我不领情,有能耐都带走啊。”我怒斥他:“你不是人,你是披着人皮的狼!”
我和陈忠孝边打边吵,强儿被吵醒了,吓得大哭。于是,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吵骂声,撕打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陈忠孝一天不回家,要是在家就是阴沉着脸,饭不做,孩子不管,屋子不收拾,炉子不生。我自己忙东又忙西,一点儿闲着的时间也没有。陈忠孝还是天天回陈家,谈笑风生,见活就干,他还背着我给陈家钱,买东西。我们总是怄气吵架,两人就象是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