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老宅 > 第二十章
    孩子的病终于好了,家里恢复了往日的氛围。

    我的心有了空闲。我就琢磨起陈忠孝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首先,肯定的是,他决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女婿。新时代的家庭观念和伦理关系在他的脑海了里是一点儿也不存在,尽管他成长在新华国又受党的多年教育和培养,别的方面倒是可以,但是家庭关系和观念他却不行。尤其是已经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叶的陈忠孝却有着几千年前的封建主义的思想观念!并且他的这种思想意识是如此的根深蒂固,顽固不化。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和怎么样铸造出这么个人来,又为什么偏偏让我摊上这么个人来!我所能知道的是,他从小就受着父母,特别是他父亲方面的封建思想的教育。我想,他父亲既然能对他进行这种教育,也能对他的兄弟姐妹进行这种教育,可为什么其他的人不接受,不履行(他的兄弟姐妹对他进行此种要求时,只不过是尖朝外),为什么偏偏他就能够接受并且深入骨髓之中去?为什么偏偏他不折不扣地履行他父亲那封建主义的一套?尽管他在信里有了忏悔,认识也是很深刻很到位并且也保证改正,可是在事实面前他又重蹈覆辙,这是个什么人哪?我怎么就是这么倒霉呀?今生今世怎么就遇到了他呢?

    就是他有这种陈腐落后的思想观念,导致了我的家庭悲剧。我的最大失误之处就是没有和他决裂,分道扬镳!

    一个星期后,强儿出院。我的弟弟肖华也从牡丹江归来,带回来很多吃的、穿的,还有酒等物品。

    肖华是第一次看到强儿,非常喜欢。他把强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用手掐掐强儿的小脸蛋,逗着孩子:“强强,认识小舅不?你看小舅给你带回来许多好东西,有大姨买的,小姨买的,还有小舅买的,够你吃的,够你穿的,也够你玩的,你可是个宝娃,大家都喜欢。”肖华对陈忠孝说:“姐夫,这酒是大伙儿给你买的,都是好酒,他们都知道你会喝酒。”陈忠孝听了,只是:“啊”了一声什么表示也没有,好像是应该给他买似的。

    母亲见此,开心地笑着。她也逗逗强儿,然后,母亲就问弟弟:“华,你姐说咋地?你的工作还得秋后?”肖华一边逗强儿一边说:“是啊,我秋天再去看看。但是这几个月我也不能呆着。等砖厂开工了我就找活儿干。”母亲皱了皱眉头:“那好活你是干不上,累活你能受得了吗?”肖华回答说:“干几天就好了,总不能呆着。”我也很担心地说:“别干了,累坏了可就麻烦了。”肖华毫不在乎地说:“姐,没事儿,锻炼锻炼也好。我这体格还行,就是没干过重活,问题不大。你和妈就不用担心了。”陈忠孝听了我们的对话毫无反应。肖华转过脸来看着陈忠孝问道:“姐夫,你的工作定下来了没有?”陈忠孝懒洋洋地说:“还没呢。我大哥说上公安局,正办着呢。估计得五月份以后,因为转业兵五月份才开始分配。”

    四月的一个星期天,我抱着强儿到大伯哥陈忠仁家串门儿。大伯嫂韩云在家。

    大伯嫂抱抱强儿说:“小强不胖啊。”我听了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哪能胖呢,出疹子,得肺炎,住院就住了快一个月了。”大伯嫂气呼呼地说:“都是他家闹的。什么人家呢?真是的。小强住院,他爷去看了吗?还谁去看了?”我一听大伯嫂问这个,我的火直往上冒:“谁也没去看过,离医院那么近,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哪。你说这叫什么人家呢?”大伯嫂颇有同感地说:“就是呢,不是好人家,不懂人味,连自己的亲孙子死活都不管,外孙子倒心疼得很呢。真是天下少有。给孩子看病,花不少钱吧?”

    我叹了口气说:“可不是?花了五六百块。”大伯嫂也叹气说:“够你俩呛。忠孝还没上班,你的工资也不高。”我连连地叹气:“唉唉,是够呛。我才挣三十七块钱,他爸的工作还没妥呢。转业费剩一百五十多块也花光了,没钱了,我妈就掏自己的腰包,那都是我姐、我哥给的养老钱。”大伯嫂看着我的眼睛问:“他爷没给点儿?”我听她一问这话,就一撇嘴:“给钱?那不是做梦?借几支青霉素都不干呢,可惜那大孝子白孝顺了!”大伯嫂“噗哧”一笑,我觉得奇怪,就问:“大嫂,你笑什么?”大伯嫂不笑了:“转业费不是二百六吗?”我又觉得大伯嫂问得怪怪的,就有点儿愣愣地看着她:“是啊,忠孝说来回花点儿,剩那么多。”大伯嫂的脸上很严肃外夹杂着气愤:“啊,那我就告诉你吧。大概是三月末吧,有一天,老爷子到我们家来,碰巧忠孝也来了。老爷子要忠孝的转业费,当时,忠孝有点儿生气说‘我就剩一百多块了,还得安家呢。’老爷子就不高兴了,让你大哥帮着要,你大哥劝老爷子几句,老爷子就不吱声了。”

    我一听这段故事就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老人?还让人活不?”大伯嫂摆摆手:“你先别急,还有呢。老爷子还问忠孝军衣、军鞋什么的,说弟弟、妹妹都喜欢穿,让他再给几件。”我越听越来气:“根本也没几件啊,前两年连他回来加上我去捎回来的,都给他们了,就是这回转业回来也给他们好几样,哪还有啥了?钱和物知道要,人怎么不要?去年生强儿,他们说什么也不要,借口说炕不好烧,小姑奶奶说上医院生去。三天出院了,要不是我妈心疼我们,就得流浪街头了!可恨的是,陈忠孝对我家可差多了。”

    大伯嫂点点头:“这人家可太差劲儿了,没有人味。你家可真好,没说的。得回有你妈妈他们了。”大伯嫂说到这儿,声音变得缓慢下来:“至于忠孝嘛,他可对你家的印象挺好。他可说你家人好。有一回他来我家,说起你家人对他怎么好。又说你弟弟懂事。他说有一回看电影,有忠孝、老疙瘩忠礼、老四忠信,还有你弟弟肖华,电影院把门的栾老二就让三个人进,最后人家哥仨进去了,只有你弟弟没进去。陈忠孝和我说,‘大嫂,人家肖华啥也没说,要是老疙瘩呀,那还了得?早就捉起来了’。”

    我听了,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啊,我不知道这事儿。忠孝也没说,肖华也没说呀。陈忠孝也太不对了,你就给华买一张票不就行了吗?”大伯嫂一仰头:“忠孝能说出口吗?肖华嘛,怕你生气。看来你弟弟真是懂事,你家人可真好。那陈忠孝也是,连张票都没舍得买,还在人家住呢,真不讲究。”我颇有感慨地说:“越好人家越不觉好,不领情不道谢的。俺家可不像他家。可惜当初我太糊涂啊。”大伯嫂眯起眼睛,看着我的脸说:“记得不?你们结婚那天中午,咱们俩上厕所,在厕所里我还和你说‘现在还来得及’吗?”听了大伯嫂的话,心里很不好受:“那时,我还不太明白你话的含义。再说,唉别说了,反正是我太愚蠢了。”大伯嫂安慰道:“别说傻话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只要忠孝和你好好过就行了。”我低下头去,摆弄衣角,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大伯嫂说:“我看他和别人不一样,怪,我也说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怕他家,还好像听他家的。”大伯嫂点点头:“哎,你不是知道吗?转业时先回你那,差点儿把他吃喽。后来是他服软了,他家才罢休。”我担心地说:“怪不得呢,天天往他家跑,一天也不落。这天天不得灌输那一套,什么要孝顺父母啦,把父母放在第一位啦,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啦,不能怕老婆啦。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说了!”大伯嫂没有说话。我叹了一口气:“忠孝能像我大哥那样就好了。”大伯嫂一梗脖,有些自豪地说:“他?他可不听家里的话。他家什么样他清楚。你大哥就是和我一条心,他们插不进去,挑唆不动,干生气。”我点点头:“我大哥真行,是非分明不听他们的挑唆。他们就把你们作为反面教材来训导陈忠孝。”大伯嫂听了,毫不在乎:“他们愿怎么做与我们没关系,我们不放在眼里。”我却担忧地说:“可是陈忠孝却听信哪。”大伯嫂听了很同情地说:“可惜呀,你碰上了这么个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些时日。陈忠孝的工作还没有办妥。他就整日地东游西逛的,但多是回他家。既不思找点儿活干又不想看孩子。有一天,他双手抱肩,靠着门框,看着我说:“哎,我说,咱们买台自行车吧,上哪儿去还得走怪累的。”我正在哄强儿:“说的轻巧,有钱吗?孩子有病住院,钱都花光了,这还不算,把他姥的钱都花了。”陈忠孝耸了耸肩膀:“那,就先借点儿呗。”我瞪了他一眼:“借?怎么还?找到房子不得买锅碗瓢盆什么吗?再说,你的工作还没办妥,你又不找点儿活干,一分钱也不挣。”陈忠孝有点儿不高兴了:“你这个人真是,买个车子都商量不妥。你不会骑就不觉得咋地,我可觉得走得好累。”我瞥了陈忠孝一眼:“你一天也不上班,有啥事儿?你不会在家呆着。”陈忠孝阴沉着脸说:“我一个大男人在家能呆得住吗?”我两眼盯着陈忠孝:“你呆不住就看孩子,正好我妈还直迷糊。再不你就做做饭,收拾屋子什么的。”陈忠孝不满地说:“你是怕我呆着。那我也得出去走走,还得去我爸家呀。”我一撇嘴巴:“瞧瞧,这不说出心里话了?你不过是为了上你爸家方便罢了。”陈忠孝的脸更阴了:“咋地?我上那儿去不该吗?”我没好气地说:“该,该,你敢不去,皮给你扒下来!”

    陈忠孝听了,既不高兴又不耐烦:“得,得,又来了。不但我该去,你也该去,我爸他们欢迎你们娘们去呢。”我听了不禁冷笑:“嘿,欢迎?真新鲜。可是我还后怕呢,那回差点儿要了孩子的小命!”陈忠孝的声音有些凶起来:“你可真能胡说八道。”我也不让步:“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我说的都是事实。当时你也在场,你也不是没看着,你是不想承认罢了。当时没把孩子吓死就不错了。结果,孩子遭了多少罪,又花了多少钱?”陈忠孝无话可说,他就耍起了无赖:“其实他们也是为了大家好。”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陈忠孝,你别胡诌八扯,为了大家好?怎么个好法?把他们捧起来,围着他们转?你呀,反正是让人家给整老实了。”陈忠孝的酸性继续加深:“你个老娘们,净瞎扯!”我看了看陈忠孝,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更不用说站在我一边,我也就不相让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服软你家怎么能饶了你?你怕了他们,像只绵羊似的。你对我可是挺凶呀像只狼似的,一天急头酸脸的,像什么样子?”

    陈忠孝似乎有点儿认识,他没太酸性大发:“你又排斥我一大堆。反正你不满意我,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是觉得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得不对付过,我也不好,我家也不好。”我听陈忠孝这么一说,觉得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你自己明白就好。有些事,我也是不愿意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酌量着办吧。但是有一点,你得明白,你回你家,我不反对,但你要头脑清醒,谁说啥你要分清是非,别都听都信,对的听,不对的就不要听信。”陈忠孝又有些不耐烦了:“看看,你净说些啥?我也不是小孩子,他们能说些啥?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还能挑拨咱们离婚哪?”我看陈忠孝那不在乎的样子就有点儿气了:“那可说不准。起码他们总想让我们围着他们转,一点儿呀也别有自己。”陈忠孝摆摆手,摇头不止:“人家没说,都是你瞎猜。”我执意地说:“你看着吧,你要不信我的话,以后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日子这样过着,陈忠孝还是天天去陈家,他家的人也天天灌输封建道德一套,陈忠孝既听又信,渐渐地转化了过去。

    五月中旬,陈忠孝办妥了工作,上公安局工作已经三天了。晚上十点多钟,陈忠孝才摇摇晃晃地回家,敲门。我已经睡觉了,在梦中听见了敲门声,赶紧起来下地。我开了门,一股冷气袭过来,我不由得双手抱肩,打了个冷战,我只穿着背心和短裤。陈忠孝一脚揣开了门,怒声喊道:“你怎么不推开门,是不想让我进来吗?”我冻得又接连打了几个冷战,双手更紧地抱住了肩膀:“我穿的少,又感冒了,所以就没有推开门。”陈忠孝还是怒声喊道:“胡说,你是因我才回来不乐意。咋地,回来晚了不行啊,上我爸那不行啊?”此时的我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我还很平静地说:“我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你上哪儿去了。”陈忠孝还是不依不饶:“不知道,装糊涂!”

    这时候,屋里的母亲说话了:“你们吵什么呀,孩子都吵醒了,可别把孩子吓出病来。”陈忠孝听见母亲的话很不高兴,他气冲冲地说:“吓着孩子?他是面做的啊,你姑娘也说孩子是吓病的,还说是我妈吓的。”我见陈忠孝顶撞母亲,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你,你顶我妈干什么?”陈忠孝冷笑了一声:“谁顶你妈了,我可不敢。”陈忠孝说着,就上前拽我的胳膊,一股酒气直扑过来:“你真不是个东西!”我就明白,陈忠孝在他家喝的,准是又没有说好话。我气得一甩胳膊:“你又怎么啦?真不象话!”陈忠孝放开我的胳膊,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敌意和冷酷:“我,我不象话?哈哈哈”,他说着,一咬牙反手指着我的鼻子:“你才不象话呢!”

    母亲看如此情景,恐怕打起来,就下了地,走到我们身边,对陈忠孝说:“忠孝哇,你们快进屋吧。”陈忠孝用眼睛看了我母亲好一会儿,终于进了屋,坐凳子上,环视了一下,没好气地问:“小华呢?”我没有说话,母亲说:“张春杰家的人都串门去了,让华去作伴。你啥时回来的?手续都办了吗?”陈忠孝不耐烦地说:“下午车就回来了,这回上县里还挺顺利的,手续也办完了。回来后就到我家,五点多钟就吃饭了,连说带唠的直到现在才回来”,陈忠孝说到这儿,转过来气呼呼地看着我说:“妈,你看你姑娘,我上我家去她就不乐意,回来晚了她就更不乐意了,真不是个东西。我上我家不行咋地?我就不行有爹妈吗?”我听了很生气:“啥时不乐意了?我说什么了吗?你不是天天去吗?我拦过你吗?你有什么根据?”陈忠孝瞪起眼睛,想说什么,母亲摆摆手说:“忠孝哇,她哪能不让你去呢?你也不是今天才去你家的,自从你转业回来不是天天回去嘛,她哪天拦过你呀?哪天不乐意过呀?她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我都不答应她。你就别说了,我的姑娘啥样,我最清楚,你就不用多这个心了。”母亲的一席话,陈忠孝听了一时语塞,他狡辩地说:“那她不给我推开门。”母亲笑了:“忠孝,你看她穿的多少哇,她感冒了,都病一天了。你还强求她开不开门干啥?”陈忠孝无话可说了,只好作罢。

    从此以后,陈忠孝大变,总是气呼呼的,用一种不正常的眼神看着我和家里的一切,坏脾气更常发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开箱子找东西,忽然发现少了东西,我就问陈忠孝:“你拿回来的军衣、军鞋怎么都没有了?”陈忠孝一扭头:“给他爷他们了。”我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陈忠孝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要,我自己的东西还没权给,还得请示你吗?”我听了,觉得他太不说理了:“你怎么这么不说理?两口子过日子,怎么也得告诉一声呀。”陈忠孝没好气地说:“告诉个屁,我就这样了!”我觉得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你以前也不这样说话,现在怎么啦?”陈忠孝怒气冲冲地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我听了陈忠孝这么说话,心里很不舒服,我也就不顾忌什么了:“看来,以后得防备点儿,有家贼呀,警察成小偷偷自己家的东西。这是家贼家贼难防啊。”陈忠孝又羞又怒:“**,你说的什么驴子话?”我也大怒:“你骂谁?你个牲口样,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满足你家的贪心,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够缺德的!”陈忠孝不知廉耻,故意地气我:“哼,什么缺德不缺德的,我不在乎!”我余怒未消:“你那颗心被熏黑了,哪知羞耻?”

    我和陈忠孝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各不相让,母亲和弟弟都不在家,邻居们听见了都过来相劝。陈忠孝见大家来了,更凶了,他抢先说话,倒打一耙:“你们大家说,她懂不懂人味?我爸他们要军衣、军鞋,她都不给,我给了,她还和我干仗!”我见陈忠孝如此卑鄙就生气地说:“你怎么胡说八道?你和我说了吗?你给我都不知道,你是偷走了给的,我发现东西没了,我就问问,你就炸了,怎么说是我不给?为了你家,你啥事都干,瞅瞅你家那个样儿,真是的。”陈忠孝一听说他家了就不高兴了:“我家咋地啦?”我用鼻子哼了一声:“装什么糊涂?也好,我说给大家听。你家”陈忠孝听我要说他家的不是,就急忙说:“啊,你还讲究我爸我妈?”我看看陈忠孝,然后说:“这不是讲究,是你提出来的,也是事实。咱们不是要弄清谁是谁是谁非吗?不说远的就说近的。生小强为什么不要?转业回这儿为什么炸了庙?小强有病为什么连青霉素都不借?”陈忠孝递不上报单,只好蛮不讲理,狡辩三分。邻居们议论纷纷。陈忠孝见势不妙,急忙进屋:“得得,那都是因你不懂人味。我不你吵吵,丢人!”

    一个星期过后,母亲和弟弟在家里。娘俩天南海北地唠嗑。

    弟弟也就二十来岁,他非常懂事。对人也很好,有礼有节,宽宏大度,而且非常热心肠,无论谁有了困难,他都尽力地去排忧解难。他也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地学会,他也很会说话,而且逻辑性很强,说话能抓住要害。他特别善解人意,他孝敬父母,善待亲朋,大家都很喜欢他。弟弟的个子不算高,大约有一米六七,他的眼睛很有神,眼眉不太长但是很浓也很黑。嘴不太大也很薄,一笑脸上就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弟弟和母亲唠了一阵子,话题自然的说到我和陈忠孝身上。

    弟弟看着母亲的脸,轻声问道:“妈,我姐他们还没有说话?”母亲叹气道:“没有。我说你姐让着他得了,你姐觉得太受委屈了。”弟弟皱了皱眉头:“前些日子也没这样啊,也吵,吵过就说话了,可是现在”母亲打断弟弟的话头:“可不是?就从你姐夫上县里办手续回来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以前瞅着脾气不好,现在看心差了。”弟弟点点头:“我也觉出来了。不对味。”母亲又叹气:“唉,我真瞅着上火。他们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出去自己过,看看还啥样?”弟弟听了母亲的话,沉思了一下:“咱们娘俩也碍不着他们,又不吃他们的,这家里的活儿我都包了,收拾屋子,上街买菜,挑水做饭,哪样不是我干的?我上哪儿去也是到点儿回来,他们回来吃现成的,还咋地?就是在他家,也能这样吗?”母亲点点头:“你说的是啊,咱们碍不着他们。吃的喝的用的,你姐你哥给的钱足够了,那强儿有病我还拿钱了呢。平时咱们对他都挺好。他好了坏了的咱们啥也不说,啥也不计较。”弟弟说:“是啊是啊。可我看我姐夫从他家回来就变样。”母亲又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唉,我真为你姐担心,她太老实厚道了。这以后咱们走远了,我咋能放心?上封信你大姐来信说秋天差不多?”弟弟伸了下懒腰:“嗯。妈,我上砖厂去一趟,快开工了。”

    晚上,陈忠孝进屋,见没人做饭就不高兴,也不去做饭,打开收音机就听。后来是弟弟回来做的饭,母亲问弟弟怎么回来晚了,弟弟说是管分活的人办事去了回来才晚了,还说自己被分到土源干活,这是个累活,还不容易干上,人太多了。

    又过了些日子,有个星期天,哥哥和弟弟抹仓房,陈忠孝视而不见,竟然扬长而去,回他家了。

    陈秀梅一见陈忠孝进门就问:“三哥,今天放假了?咋回来这么早?”陈忠孝回答说:“肖华他们哥俩抹仓房,我就回来了,我才不帮着抹呢。”陈秀莲听了赞同地说:“对,老三,你做的对,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陈忠礼也列开大嘴:“三哥,你可明白过来了。你在那儿住、吃,可就不在那干活。”陈家人都哈哈大笑,陈忠孝似乎受宠若惊,献媚地说道:“下班我不是在单位打乒乓球就是上这儿来,我才不早回去呢。她弟弟干活了,没人做饭。我约摸饭好了,再回去吃多好。”陈家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对,对!”陈父说:“她弟弟干啥活?”陈忠孝的嘴一咧:“没干好活,在土源上。”陈忠礼“呀”了一声:“我的妈呀,那活儿可累啊。要是我可不干。”陈忠孝点点头:“可不是?累得直打晃儿,可回去还得做饭。”陈母可开了腔:“该!累死活该!谁家的孩子!”

    陈父看着老儿子:“老疙瘩,你去挑几筐土,把仓房前的坑垫上,咱家的仓房也得抹了。”陈忠孝听了父亲的话,急忙站起来,讨好地说:“爸,我去吧,别把我老弟累着。咱家哪天抹仓房告诉我一声,我来抹。”陈母笑了:“这就对了,知道顾家,知道疼你兄弟。”陈父看了看陈忠孝,慢悠悠地说:“咳,你老弟、老妹还没工作呢,成天呆着,也不是事儿呀。那个大犊子认识人不少,可他就是不管哪。”陈母一听就来气了:“别提那个大犊子,一提他我就来气。净听媳妇的,对老丈人那帮人可好了,人家有事,恨不得脑袋削个尖儿的去办,给咱自己家办点儿事可就难了!”陈秀莲阴沉着脸说:“那都是我大嫂杵搁的。”陈秀梅不屑地说:“那是完犊子一个,怕老婆。”陈忠礼气呼呼地说:“还有小岩那个小犊子,见着我都不吱声,净跟他姥家人好。”陈父叹气道:‘唉,你大哥呀,一点儿也不孝顺自己的爹妈。怕你大嫂,一点儿也没男子汉的样子。”

    陈忠孝又赶快献殷勤:“爸,妈,你们都别生气,我来孝顺你们不就行了嘛。老弟老妹工作的事儿,等我在单位干长了,认识人多了,我办,咋样?”陈父点点头:“嗯,你这么说还差不多。”陈秀梅眼盯着陈忠孝:“三哥,那我们就指你了。”陈忠孝一脸媚笑:“老妹,你就放心好了。”

    陈家的人都高兴,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终于把陈忠孝拉过去了,而且是完全彻底地改造了陈忠孝,使他成为自己的忠实信徒和办事工具,他们还不满足,还想让陈忠孝成为他们的走狗和帮凶。他们想从他的身上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至于陈忠孝自己本身的利害关系和幸福,他们是一点儿也不会考虑的,更何况是陈忠孝的小小的家庭,什么老婆孩子,都让他们滚到一边去。只要陈忠孝的家庭能够围绕着陈家转,那么陈家就允许这个小家庭存活下去,否则的话,就让它毁灭了也在所不惜。

    陈父眼看着陈忠孝,心里觉得还比较满意,他点着了一棵烟,狠狠地抽了几口,命令似的说道:“这回你有单位了,今年秋菜你给咱家报点儿。”陈秀梅阴冷地说道:“那我三嫂能让吗?”陈秀莲轻蔑地说:“她?算个屁!”陈忠孝赶紧向主子表决心:“你们放心好了。秋菜包在我身上,一分钱也不用你们花。肖兰哪,她才管不了我。再说,她知道究竟花多少钱,一唬不就行了?”陈秀莲皱了皱眉头:“明告诉她,她敢说个不字,就打死她!”陈忠孝顺从地点点头。

    陈父抽完了一棵烟,他把烟头狠狠地扔到地上,他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然后又看着陈忠孝说:“这肖兰哪,上咱家来的不多,这哪行?这也不像个媳妇样儿!”陈秀梅一脸冰霜:“让她来干什么?讨厌!”陈父白了老闺女一眼:“你懂啥?自古以来,儿媳就得孝敬公公婆婆。过去那是每天早上都得参拜倒茶。这可倒好,不给你上亮子。再说了,你爸你妈都愿意她来呀,还有我那大孙子小强,我打心眼儿里稀罕他、想他。以前的事儿,真不怨你爸你妈,更不怨你兄弟姐妹。就是肖兰心眼儿小,事多。也许人家是当老师的,知识分子,知道的多,想的也多。没那事儿,也想出花花儿来,所以呀,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说,那还有个好儿?她啥样,你爸你妈也不计较,我们是老人嘛,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再说,好歹也是儿媳妇,孙子都那么大了,还能咋地?我们做老人的也是希望你们夫妻俩和和美美,不挑唆你们打架,更不挑唆你们离婚。再一说,老人再不对也是老人没有父母,哪来的儿女?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你们拉扯大,不易呀,老人有啥不对?父母之恩比天高比海深,父母之恩不可忘,手足之情不可废。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吃咸盐都比你们多,经验也就多了,这就是说,老人的话没错,得听。人的一生,谁最最重要?那就是父母,那就是公公婆婆。忠孝,你回去就对肖兰说,你爸你妈欢迎她来家,让她得孝敬公公婆婆,不然的话,那她可就太不贤惠了,那就不是我陈家的媳妇。”

    陈忠孝听了他父亲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心里颇受感动,眼泪巴嚓地说:“爸,你老人家说的太对了,也太好了!你和我妈都对她挺好,兄弟姐妹也都对她好,就是她心眼儿小不通情达理,我一定要好好地管她,叫她好好地孝敬你和我妈,对兄弟姐妹也得好,不然的话,我就对她不好。她要是能够这样,我们就过下去,她要不能这样呢,我就和她散伙。我再给你们找个好的,一定使你们满意。”

    陈母满脸都是笑:“嗯,这才是我陈家的儿子哪。”陈秀莲恶狠狠地说:“要厉害点儿,别像老大似的,软拉哈嚓的,一点儿没骨气。”陈母一听大女儿的话更来劲了,她掂掂屁股:“不行就打。俗话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不打不成才,那大犊子就不敢打,也舍不得打,可******疼老婆了。”陈忠孝咬牙下了保证:“妈,你们就放心吧,看我今后的行动就是了!”陈父两只胳膊拄着炕来支撑着身体,头向上仰着,他眯缝着眼睛又突然睁大,坐直了身子,看着陈忠孝说:“还有,你那老丈母娘家,少答理他们。原来咱们以为是好人家呢,你姐直要嫁给你二大舅子。”陈秀莲正在一边哄孩子一边听大家说话,她突然听父亲说她的头上,不由得脸一红,很不高兴,她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爸,你还提那干啥?”陈父却满不在乎:“这怕啥?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看他们家,结婚时就和咱们别。到底咋样?还不是没别过咱们?挑咱家态度不好,我就这样,你爱干不干,不干拉倒,我才不怕儿子打光棍儿,你想象回事儿,没门儿。我有钱还喝酒呢,我才不怕老三”陈秀梅的对象王全也在场,听了陈父的话,看陈父那洋洋自得的滑稽神态差点儿笑出声来,陈秀梅狠狠地瞪了王全一眼,王全使劲地把自己控制住没有笑出来。

    赵广涛见老丈人说走了嘴,就赶紧地拽了陈父一下:“爸,你说啥呢?”经过女婿的提醒,陈父猛然醒悟:“啊,不,我是说,我咋不心疼我儿子呢?特别是老三忠孝,我怕他一辈子打光棍儿,说不上媳妇。我就宁可不喝酒,把买酒钱拿出来,给他娶媳妇。你看我这老人当的,那真是没说的。可他那老丈母娘啊,鸡蛋里挑骨头,净捉妖!古人云,有其母必有其女呀,所以呀,肖兰才这样不通情达理。这样的老丈母娘不能孝敬她,更主要的是,儿子只能孝顺父母,不能孝顺老丈母娘!”陈父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两个女婿都在场,他马上又把话拉回来:“话又说回来,可也不能一律打家伙,我跟你妈”,陈父指着两个女婿命令似的说道:“你们两个姑爷,可得孝顺我们,你们不孝顺我们可不行,我就砸了你们的锅,你们听见了没有?”

    赵广涛见老丈人如此说,就笑呵呵地说:“爸,我们一定孝顺你们,你们就放心好了。”陈秀莲看了自己的丈夫和妹妹的对象一眼:“哼,你不孝敬我爸妈,看我不不撕了你!”陈秀梅接着姐姐的话茬说:“对,王全也不敢!”王全虽说是女婿,但是还没有转正,他心下自思道:“这老头儿咋说话自相矛盾?净挑好听的话和对自己有利的话说,这是个什么人哪”,他听了赵广涛的话后,也赶紧说道:“叔,我会孝顺你和我婶的。”

    陈母见此等场面,心里很是高兴,她看看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三儿子的脸上:“老三,你爸的话都记住了吗?还有,你的大姨子、小姨子、大舅子、小舅子,你都不要理他们。”陈忠孝此时的心里装满了陈家人尤其是陈父给他灌输的一套,他把这一套看成是天经地义颠扑不破的真理,他把这里的人看成是真理的化身,是自己最最敬重的和最最亲近的人,他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也就信什么,甚至于他们让他去杀人,他都不会犹豫不决的。他听见母亲在问他,在教导他,他自然的心领神会:“妈,你老放心,我都记住了。”

    陈忠孝的姐姐还觉得不够劲儿,于是她就补充说道:“还有,回去别干活,什么做饭,洗衣服,都是女人的活,大老爷们咋能干这个?叫人笑话。再说了,也是姐心疼你才说这话。”还没等陈忠孝回答,赵广涛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颇为不满地说:“那,你咋净叫我干这些,你倒啥也不干?”赵广涛说完,心下就有点儿后怕,今天哪儿来的胆儿,竟敢和母夜叉说这种话?陈秀莲听了自己丈夫的话,又羞又恼,她怒气冲天地呵斥道:“你放啥驴子屁?快闭上你的臭嘴!你妈了个蛋的!”赵广涛吓得一伸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了。陈忠孝倒觉得不过意,赶紧说:“姐,我听着了,谢谢姐的关心。你也放心好了,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陈家的人就是这样,你一套,他一套地对陈忠孝进行反面教育,而陈忠孝呢,是全盘接受,完全吸收,自己脑海里储存的正面的家庭伦理观念都被排挤出去,他用陈家人给他灌输的封建礼教和自私自利的思想来审视自己的终身伴侣肖兰,觉得她千不对万不好,自己不能善待她,必须制服她,改造她,使她成为合乎陈家伦理观念和道德规范的人物。

    正当陈忠孝接受陈家人的训导和想入非非之际,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下来了。陈忠孝在陈家整整地呆了一天,可想而知,陈家对培养自己的孝子贤孙是下了多么大的功夫,而陈忠孝又是怎样心甘情愿地接受腐朽思想的训导熏染。

    陈母从炕上爬起来,看了看天色,说道:“哎呀,天都黑了,三犊子,你回去吃饭,这儿没你的饭。”陈忠礼看着天色也真是很晚了就说:“人家的饭时已过了,再说也会以为在这儿吃了,不会有饭了。”陈忠孝气势轩地说:“没事,如果没饭了,我就给他们好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