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看着皇帝不再细嫩的皮肤上,开始有些粗糙,下巴上的胡须,昭示着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年轻得少年了。时光,终究还是在这位帝王身上留下了痕迹。人的一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四年?
思及此,阿九朝皇帝行礼道:“奴婢谨遵皇命。”然后站到皇帝的书案边,帮他整理那堆已经批复完成的奏折。
皇帝叹了口气,将手中科考学生的名册扔在案上:“罢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阿九恭敬地行礼,然后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看着阿九离去时的身形,皇帝不由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指上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老茧。皇帝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她弄丢了,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如今,她对他,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到底是哪里错了?
阿九出了勤政殿,直接往揽月阁走去。就在快到揽月阁的时候,遇上了一位故人。
“御前女官阿九,参见锦妃娘娘。”既然遇上了,那就不用躲,恭敬地行礼便是。
“免礼吧。”锦妃的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宫女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套崭新的锦袍。对于一个小小的女官,锦妃并没有过多留意,正准备抬脚走开的时候,不由被女官的样子惊住:“你……你是谁?”
阿九又自我介绍了一遍:“奴婢是御前女官,阿九。”
锦妃再也不是那个调皮跋扈的小公主了,将近八年的深宫生活,已经将她磨砺成一个稳重端庄的妇人。谁说从小看大,三岁到老,人是会改变的,尤其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的。这位锦妃到底经历过什么,暂且不提,总之如今的锦妃,再也看不出半点当年的锦绣小公主的风采来。
“阿九?”锦妃重复了一句,面上微微一笑,难怪大皇子一夜之间重获圣宠,原来是他老子娘回来了。随后心中一阵不快,皇上还是如此地在意她,她都消失了那么久了,他居然什么都不追究,还如此地善待她的儿子。
阿九被锦妃充满深意的眼睛看得很不舒服,想快点离开,自己呆在宫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别的人一律不想招惹。于是朝着锦妃道:“奴婢耽搁了娘娘的事情,这就退下。”
“慢着。”锦妃出言阻止道:“我要去揽月阁里给大皇子送过年穿的礼服,你跟着一起来吧。”既然你自称奴婢,那就好好地做一回奴婢吧。锦妃心里很恨地想。
阿九也正想去揽月阁,于是恭敬地跟在锦妃身后。
揽月阁里,云览正在看书,手上的冻伤休养了一阵,已经好了许多。俊俏的小脸已经初见轮廓,相信再过几年,定是个英武非凡的俊杰少年。
“大皇子,这些是司织房新作的礼服,大皇子快些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让他们再改一改。”锦妃和气地抖开那身锦袍,示意云览试一试。
云览也不推辞,放下手里的书,将袍子套在身上,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朝锦妃行了礼道:“衣服甚是合身,儿臣多谢母妃!”
“好孩子,真懂事。”锦妃含笑看着云览说,心里却想的是,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的知书达理,若是长大了还得了?一定得找个机会,除掉他。他是她的孩子,也是自己儿子的劲敌,光这两点,就不能放过他。
阿九正在帮云览收拾新衣服,没有注意到锦妃投来的恨意重重的目光。
锦妃故作和善地关怀了一下大皇子的日常生活,然后带着婢女离开了。
阿九见锦妃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以后自己还是不要乱跑的好。看到云览小大人一样的,拿着笔临摹着字帖,很是认真。
“刚才见你在看书,看的什么书,可看的懂?”阿九心想,放到现代七岁的孩子,顶多上小学三年级,三年级啊的孩子哪里看的懂艰深的古文?
云览一边临帖,一边说:“不过是之前先生教的一些文章,闲来无事就温习一下。对了,父皇可有说给我找先生的事?”
阿九有些惊讶:“你这孩子为何一时之间这么爱学习了?”别的孩子不是巴不得不用读书,不找先生吗?
“我听人说,父皇年十岁的时候,就通读所有的经书,十四岁登基为帝,二十岁就除掉了所有的奸臣,大权在握。览儿过了年就八岁了,却还没读完一本经书,这可不好。”云览郑重地说。
阿九听了云览的话,忽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云览身为大皇子,如今又是生活在皇宫中,过了年就八岁了,那么他的理想和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又是什么样的呢?
皇子们的路,自古以来,就不好走,要么登上那个金灿灿的皇位,要么沦为兄弟夺位的牺牲品,鲜有全身而退的。
想到这里,阿九小心地问云览:“览儿可有想过长大了做什么?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云览搁下笔,看着阿九,想了一会儿说:“览儿想做父皇那样的人,君临天下!”
阿九听了这话连忙过去将云览的嘴捂住:“小孩子乱说话,你这知道这句话能惹来多大的麻烦!”
云览睁着明亮眼睛,嘴巴在阿九的手掌下说:“儿子在娘面前不说假话,此话只说于娘听。”
此刻阿九的脑袋已经乱掉了,从前她只当云览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也从来没有为他好好地打算过。览儿小的时候,跟着自己,玩闹了几年,自己虽然百般爱护他,却从未在他身上寄予太多的希望,也许,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始终还是有些隔阂的。
可是刚才这个孩子说他,长大了想君临天下。她要怎么对他说,总不能说他不是皇帝的亲子,总不能说他娘一生下他就去了。这一层层的关系重复起来,太乱了,连自己都觉得繁杂。可是,这个孩子是自己亲手将他放在皇权的最中央的。皇后嫡出的皇子,不管他想不想当皇帝,都逃不出皇位的争夺战。
看着阿九久久地没有说话,云览以为她生气了,晃着她的胳膊说:“阿九不要担心,览儿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