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性大一些是有好处的，起码后几日再去安家，没人敢在淮月跟前找不痛快了，只是明里暗里的打探仍旧不少。
阿葡去方便时，还曾听到安华非常不满的对婢女抱怨，说淮月只是牵了个线，每年竟要白给那么多的银子，真是不公平，说淮月厚颜无耻。
阿葡也是个促狭的，甩着湿漉漉的一双手，故意慢悠悠的从两人前头踱过去，像是没听到的样子。
安华虽不把阿葡放在眼里，但背后说人被抓住了，多少有点尴尬，水竹子溅到脸上也没回过神来，僵着看阿葡走远了。
可阿葡又猛地转过头看，看着安华扮了个鬼脸，道：“娘子多喝点凉茶，火气旺，嘴里味道不好闻呢！”
把安华直气了个半死。
熬过这几日，淮月好好在家里歇了几日，初娘接了浮云寺的一单买卖，说是要她们去做给香们的吃食。
六月六翻经会，不必准备正餐，一些爽口的小食是最佳的。
淮月拟了木莲豆腐、糯米藕和绿豆汤三样，都是夏日里最叫人想着的好滋味。
初娘带着几个厨娘去浮云寺的后厨忙活开了，淮月给爹娘的长明灯添了灯油。
这时候待着这间满室油灯的小屋里实在太热了，淮月有心要多待一会，可头昏目眩，胸口憋闷，弄得她没办法，只好靠在门边休息。
莲花清香若有似无，水汽宜人舒爽，淮月缓过一口气，在门上落了锁，将钥匙还给戒心，往前头去了。
“月姐姐也要去翻经吗？”
戒心的个子已到淮月胸口，他刚刮了脑袋没几天，一脑袋短短硬硬的毛茬，像个幼嫩的仙人球。
“当然要翻。”淮月斩钉截铁的说：“谁不想做男人？”
翻晒经书十次，下辈子能投成男儿身，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
戒心想着晒经场上人头济济，就将淮月引到浮云寺内院的藏书楼里。
这里的道坦上也晒满了书，只有两个比戒心还小一些的小沙弥在翻晒。
“这里清净些，没人与月姐姐争。”
淮月摸了摸戒心的脑袋，让阿珠把松子糖给他。
戒心把松子糖跟那两个小沙弥分了，又叮嘱了他们几句。
小沙弥好奇又拘谨的看着淮月，表情跟戒心小时候一样。
“阿珠，你也来翻，下辈子能做男人了。”若说淮月有多信这件事，也是没有的，只是觉得有些趣味。
阿珠替淮月撑伞遮阳，道：“娘子先翻吧。娘子下半辈子若是做了男子，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日头将经书晒得发烫，淮月小心翼翼的托起一本经书翻面，翻够数了就起身推阿珠去翻书。
阿珠有点无语，说：“娘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说翻十次，就只翻十次啊？”
淮月笑道：“哎呀呀，这话倒像是阿葡会说的。”
她又不知从拿摸出一包薄荷糖给两个小沙弥吃，薄荷放的多了些，辣得小沙弥直吸气，但又觉得很痛快。
阿珠正认真地翻书，她要把这院里的书都翻上一遍，替淮月也翻几次，故而连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院门口来了一行人，几个女香的身影大半藏在伞下，也叫人看不清。
两个小沙弥慌慌张张的朝那和尚跑去，淮月也抬头望去，就见那和尚一张橄榄似得尖长脸很是眼熟，貌似是叫法空。
淮月一直觉得他生性严肃，从不曾说过话，此时这对着香满脸堆笑的样子，真是让淮月有点吃惊。
“三师兄，这，这两位是，是小师叔的人。”
一听这称呼排辈，淮月淡定了，戒心年纪不大，辈分却大。
这位三师兄明显是矮他一截的，但是淮月也看得出来，他不服气。
一听是戒心带来的，他鼻翼就翕动了一下。
阿珠不欲在庙宇里生事，她反正也翻捡了百来遍了，就道：“娘子，我好了，咱们去看看初娘她们吧。”
女香的伞面立刻移开了，露出袁黛那张俏丽却不怎么让人舒服的面庞来。
“翻经都让人代翻，你也好意思？”
袁黛果然没忍住开口，她身边的小娘子一个两个，众星捧月似的将袁黛拱在中间。
“天天有人求佛爷，没我们这些懈怠懒惫的，哪衬得出你们这些实心人呢？”
淮月走到阿珠撑起的伞下，笑道：“袁小娘礼佛真心，必然不会添了灯油钱就了事，起码要翻捡个九九八十一遍才是。”
她说完就施施然离去，袁黛在几个跟班面前倒是端得住，只不屑的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就是扒着傅大娘子的那个厨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可厉害着呢。”
“她还真是很挺得宠啊。腰上的禁步好像是傅大娘子的私物吧。”
说话的是高家二房的小娘子，傅馨议亲那一年里，纪如笺就算再孤僻也要出来见。
她那时还小，挤在人堆里，眼睛正好盯在纪如笺腰间的禁步上。
傅馨见高静如喜欢，就不动声色的戳了纪如笺一句，她要是肯摘下来送给高家的小辈做见面礼，也全了她的脸面。
但纪如笺说这是她的嫁妆，另拿了一支簪子做见面礼，也不算给傅馨丢脸。
这事儿傅馨很快抛开了，但高小娘子一直记得，那条禁步华美灵动，使得她后来总爱搜集各种各样的禁步，总觉得没有纪如笺这条好看。
所以今日一见淮月带出来，她就认得了。
她正沉浸在回忆里，忽见袁黛一双大眼正盯着自己，脸上表情难以置信。
“私物？有多私？”
高小娘子被她眼中戾气惊了一惊，赶紧道：“说是嫁妆来的。”
大家都有点惊讶，但不及袁黛心中震惊，因为只有她知道纪如笺这人的性子有多么的古怪。
她与纪如笺相处这么多年，只在生辰时得了她几样寻常东西，她并觉得是因为纪如笺小气的缘故，而是因为她这人心如坚冰，难以深交。
若说有人能让纪如笺把嫁妆送出去……
袁黛心里闪过一个很荒谬，但她又莫名坚信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