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愁雅居今日没什么人,门口的竹帘飘飘荡荡,吹出来一些从竹枝上摔落下来的细雪。
言二已经在门口等待,看见淮月同纪如笺一起到来,她的笑容不似平日亲和,倒有几分古怪。
“美娘说今日有酸汤锅子,我都没吃过,跟阿姐一起尝尝。”
淮月牵着纪如笺走进雅居,又对言二道:“也不急着吃,你上两道清口的茶来,还有上次的怀柔一品香,也点来品一品。”
言二看了纪如笺一眼,笑道:“是,已经都备好了。”
纪如笺好奇的看着檐下垂落的螺贝风铃,在雪后暖阳的照耀下闪动着七彩的光芒,道:
“这个好看,寻常那些贝壳都是灰扑扑的,这些倒是五光十色的。”
“美娘说百个里面才拣一个出来。”淮月上次也问了这个问题,她也捡过贝壳,可远没有这些好看。
一股清冽干净的味道飘了过来,言二端着香炉走了过来。
淮月觉得鼻子里头冷飕飕的,她掩住鼻,道:“呀,错了。今天不适合赏这个味道。”
言二有点不知所措,纪如笺道:“今不是吃酸汤锅子吗?估计味道是冲的,我想还是不要品香了,免得糟蹋了,留不下余韵。”
言二忙道:“倒也无妨的,江娘子你可是付了定钱的,要知道这香是不可带出……
淮月摆摆手,示意无妨,阿珠走到言二身边,道:“灭了吧。”
言二迟疑着,就见阿珠不解的看她,连忙灭了香,青烟过后,香气渐淡。
纪如笺吃过的好茶不计其数,尝了两口,也就说了声不错。
酸汤锅子是两人都有点期待的,纪如笺好奇的道:“是黔南的酸汤吗?”
言二搁下一碟腌黄豆,惊讶的说:“是,娘子倒是见识广博。”
黄豆绵软,味道酸咸,初一尝实在不美,但却有种让人停不下来的感觉。
淮月也眼睛亮亮的看她,纪如笺轻声道:“从前听我大兄说过,他走南闯北很多年。”
言二又端来一个鸳鸯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言二说红酸汤是用毛辣角加木姜子发酵而成,而白酸汤则是由谷物、淘米水来发酵的。
酸汤里已经煮了上了鱼,白汤酸得清爽且鲜。而红酸汤酸得醇厚,辣味更加明显。
纪如笺吃不来红汤,但白酸汤里的鱼肉鲜嫩,回味还有甘甜,实在开胃至极。
淮月吃得一张脸红粉扑扑的,还对言二道:“有好牛肉吗?我觉得这红汤也挺配牛肉的。”
言二今日有点魂不守舍的,闻言也一愣,道:“娘子倒是跟我主家想到一块去了。”
淮月真是胃口大开的时候,笑道:“有?那就切了薄片端上来。”
这一顿锅子吃得二人香汗淋漓,难得见到纪如笺这样红光满面,像一朵盛开的牡丹,淮月额角的发丝都湿了,面庞粉色氤氲,仿若芙蓉。
萧美娘婀娜多姿的扭着走了过来,淮月冲她竖了竖大拇指,道:“好吃。”
萧美娘对她抛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眼,将一碟白玉豆腐放在她跟前,又妖妖娆娆的软下身子,凑到纪如笺身边,笑道:“这位娘子也来尝一尝吧。”
纪如笺刚侧过身子漱口,用帕子掩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放下挡脸的帕子,拿起小勺挖了一口,刚要往口中送,萧美娘忽然一把拍掉了纪如笺的手。
“你,你做什么!?”阿樱赶紧将萧美娘推开。
淮月站起身察看纪如笺情况,道:“美娘,你干什么呀?!”
萧美娘怔愣着,直接被阿樱推倒在地,言二赶紧扑过去接她。
纪如笺把挡在身前的阿樱按下,看着萧美娘,满是震惊的说:“舅母?是你吗?”
萧美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纪如笺,情绪复杂,又恨又怜的道:“阿茗?你,你怎么成了傅大娘子?”
纪如笺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道:“我苟且偷生,我……
“不是的,阿姐她有苦衷,美,美舅母,你先别着急。听她解释。”
一声美舅母令萧美娘的嘴角抽了抽,气氛倒也没有那样僵持诡异了。
有一阵诡异的风声传来,淮月循声看去,就见半空中落下来一个人。
傅恣。
他面色不善的看着萧美娘,手中长剑直指她喉间。
“住手住手,这是舅母。”纪如笺连忙阻拦。
傅恣生怕她扑过来伤到自己,长剑往旁边一收,把小桌砍成对半。
杯盏倾倒,汤汁撒了一地,红红白白的,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纪如笺那碟白玉豆腐碎成满地的雪,渐渐融了,变成一滩乌青的渣滓。
淮月那碟却还是原样的,淮月看了一眼,又看看萧美娘,道:“您还是蛮够意思的。”
萧美娘干咳一声,道:“我这不是想报个仇嘛。也不至于滥杀无辜的,要吃了不至于立刻死的,就是想要挟要挟。”
满地混乱不堪,一如此刻众人相对的情景。
“我记得您姓严。”纪如笺满目愧疚的看着萧美娘,道。
萧美娘点点头,道:“是,美娘是真名。”
淮月看向言二,萧美娘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十分冷酷的戳破了她的猜想,道:
“她不是我的骨血,是我陪房家的孩子,当年才水缸那么点高。”
当年道观庇佑柳先生时,不曾想到傅家如此赶尽杀绝,连严家也要全部抹杀干净。
等柳先生得到消息时,严家已经成了一座空宅,萧美娘也不知去向。
而柳先生当年假死逃生,萧美娘从没想过他还能活着。
“他还没死?”萧美娘微笑着说,
傅恣、淮月和纪如笺突然觉得后脖颈一凉。
纪如笺说每回她出行,傅忱都会派眼线跟着,傅恣方才下来,一定也被傅忱的眼线看见了。
“无事,他们赌钱去了。”傅恣道。
淮月看他,他也看淮月。
淮月立即转开视线,傅恣黯然的垂下眼帘,又对萧美娘道:“您要去见他吗?”
萧美娘抱着胳膊瞥他,“去见谁?”
傅恣有点不解,说:“刘承简,现在大家都管他叫做柳先生。”
萧美娘翻了个白眼,叉腰对傅恣道:“为什么不叫他舅舅?他对不住我,又没对不住你。我猜老王八蛋不来找我,应该是因为你们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