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想到炸荔枝的!”顾氏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还不是傅恣那回送的荔枝太多,淮月在厨房里变着花样胡闹闹出来的。
想到荔枝,就想到傅恣。
淮月心中微酸,但很快回神,道:“以前做过几次,如今没有鲜荔枝,鲜荔枝会更好吃。”
淮月每样菜只做一人份,袁黛和沈氏两人都只能看着她吃,虽然她们也吃着美食,但见顾氏吃一样惊叹一样,还要细细的问过每一样菜,嘴里的味道仿佛都淡了。
顾氏怀孕不能饮茶,淮月就用仔姜和白茅根煮了一道茶汤,一路上用干荷叶盖着,到了此刻才揭开。
荷叶香气浓郁,喝到口中却又没那么明显,入口是清甜和淡淡姜辣味。
顾氏很久没喝上这样一道适口的茶汤了,一连喝了两杯,道:“这茶汤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是现成的,从前傅大娘子有孕时,我也常给她煮。”
淮月说这话纯粹是回答顾氏,袁黛却顿时看了过来,目光中隐有不满和鄙夷。
淮月对上她的目光,心中明了,袁黛这是以为她抬出纪如笺来压制她呢。
她遂不语。
“就没盘荤的吗?这就废了七八两银子呐?”沈氏似乎是个很不甘寂寞的人,又问。
“豆泥双色羹里有鸡蓉。”淮月道:“砂锅豆腐煲底下铺了牛排骨。”
顾氏尝了一勺双色羹,点点头,又用筷子去挖牛排骨。
砂锅里的牛排骨煨得脱骨,顾氏在嘴里一抿就化了,老豆腐又吸足了汤汁的,倒比肉还好吃些。
这一顿饭顾氏吃得心满意足,袁黛和沈氏吃得索然无味。
“大嫂既满意,就把她留下来做厨娘吧。”沈氏道,她也想尝尝淮月的手艺呢。
袁黛没说话,她知道淮月不乐意,正因为她不乐意,所以袁黛就乐意。
“那你可愿意?”顾氏果然问。
淮月当即摇头,道:“承蒙娘子错爱,只是我不愿。”
“为何呀?”顾氏想到那事,有点尴尬的笑了笑,道:“你是在意铺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其实等我生完孩子,外头的风声也过去了,你重新开铺子岂不是更好。”
袁黛瞄着淮月,嘴角微微勾起,心情愉悦。
“其实铺子关上一段时间也无妨,我正好休息休息,家中虽不富裕,也算小有薄产,倒也经得起我懒惫。”
淮月笑着回话,只差明说了,‘并不差你的那点工钱。’
顾氏的笑容一僵,袁黛目光不善,皱眉问淮月。
“你肯替傅嫂嫂做吃食,就不肯替我嫂嫂做吗?难道在你眼里,我们袁家就比不得傅家?”
“娘子这是哪的话?即便是替傅大娘子做吃食,我也只是午膳时做一做,碰上不得闲的,还是在外头做了送进府去的。”
淮月真的很不喜欢袁黛,任谁被人暗自讨厌又针对着,恐怕都生不出好感来吧?
“你倒是架子大得很!”
顾氏轻轻抓住袁黛的手腕,有些低落的说:“她不愿意就算了吧。”
“不愿意什么?”门口响起一道男声,却传来两道交叠的脚步声。
顾氏和沈氏连忙起身,袁黛慢一步,先开了口,“哥哥来了?”
走进来两个长得颇相似的男子,一个高些瘦些,是老大袁易肃,一个矮些胖些,就是袁易阶。
袁易阶一进门就瞄了淮月一眼,沈氏极其敏锐,恶狠狠的瞪着他。
袁易阶像是习惯了,半点反应都没有,笑嘻嘻的拈了桌上的一块酥肉吃,道:“嫂嫂刚才说谁不愿意?”
袁黛的眼神在袁易阶和淮月身上打了个转,笑道:“说是这位江小娘,不愿入府做厨娘呢。”
袁易肃正与顾氏说着话,似乎是在问她舒不舒服,两人相对时神色柔和,姿态亲昵,应该是感情极好的。
听到这话,袁易肃顿时抬头看向淮月。
只消这一眼,淮月就知道,袁易肃不是个好说话。
“为什么?”袁易肃问:“工钱随你开。”
沈氏道:“人家说了,自己有钱。”
袁易肃在顾氏身边坐下,哼笑了一声,道:“噢?府上做什么买卖?”
淮月见他眼含精光,是个心有城府之人,便道:“靠着祖产过日子。”
“那家中还有何人?”袁易肃又笑问。
这种笑面虎一般的人物,最是难缠。
“弟弟。”淮月道。
袁易肃想了一想,笑道:“江?姐弟二人?噢,你是江风晚的女儿。你家的祖产是不久前才拿回来的吧?”
淮月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
袁易肃一抬眉,满脸轻松胸有成竹的样子,正要开口时,有婢女进来传话,说是傅大娘子的心腹到来,要请江娘子去傅府一趟。
袁易肃嘴角微垮,袁黛的脸色更是难看下来,袁易阶摸了摸下巴,觉有点棘手。
纪如笺要人,他们不敢扣留。
淮月很快走出了门,就见阿樱站在院里等她,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阿樱板着张脸迎上来,很自然的伸手搀扶淮月。
袁易肃自窗户看见这一幕,扭脸问袁黛,“这只是个厨娘?”
袁黛张了张嘴,半晌才不甘不愿的道:
“纪如笺待她的确不一般。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听来只说是投契,听说私下底都姐姐妹妹的称呼。”
阿樱仔细打量淮月,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淮月看着袁家门洞那一副对联,答非所问,“你看,那是我阿爹写的,竟然还在。”
阿樱道:“自然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的名气。其实大娘子头一回来袁家的时候就说,袁家把你爹爹的墨宝都保存下来了,你爹爹还挺喜欢在家里墙上写写画画的哦?”
“是啊。”淮月垂下眸子,“就是没把他亲手设计的那间小院保留好。”
竟然做了大厨房,烟熏火燎的,什么旧日痕迹都没了。
那是他爹备着,以后给海云住的。
袁家人口多,袁知州弟弟一家也住在这里头,所以多盖了几间院子。
原本江府疏落有致也难再见到了。
她本该在进到旧宅的头一回就开始难过,但这份难过却被她压抑,刻意遗忘了那么久。
今日在自家旧宅里吃了委屈,淮月的心,迟钝的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