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存疑。”
论刑讯逼供，墨言也可算一把老手了。
“存疑还敢复命？”傅恣只要一想到淮月那一日的险境，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虽无实证，但属下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江氏，”这个称呼也可用来叫淮月，墨言一顿，改口道：“江家玉心术不正，她还嫩点，瞒不过属下的眼睛，更别提属下这看人的本事还是跟您学的。”
“这女人倒是会折腾，怎么从黄潮折腾到林作那去了？”
“黄潮的尸首就是林作找到的，江家玉说自己是黄潮的妹妹，林作说她勾引自己，又装得可怜滴滴，所以才好心好意收留她在身边。”
傅恣拿起黄潮那份验尸的卷宗来看，很快又发现了不对之处。
“仵作写明了说黄潮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且舌红有斑，面色青黑，怀疑是疫病，验尸完毕后，尸体都已经焚烧了。”
傅恣皱眉，思索着说：“他不是死于刀剑之下，甚至不是被倭寇挟持的当天就死了的。他是后来遇到了什么事情，染上了疫病，他觉得不舒服，回到家里，然后死在家里。”
墨言也道：“疫病的源头咱们一直找不到，城外线索混杂，查无可查，若从城中这一例来看，除了黄潮外，就是林府的陈氏，再没旁人了。”
墨言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傅恣道：
“莫大夫说，这次的疫病之所以他能治，是因为早年间游历时遇到一个东瀛僧人，赠给他一种姬小百合，就是莫大夫帐里养着的那种红粉百合，以根茎入药，可解此次疫病。”
“而且莫大夫还说，如果是病人平日里纵情声色，或是房事过频，会加剧病程。我想黄潮他可能……
“所以黄潮可能不是想回家，只是撑不到回军营了。”傅恣眼神发寒，道：“如此痛恨我们，看来是旧相识了。”
这帮倭寇素来记仇，岑山射死了一个，说不定也被记恨上了。
虽然暗中布防了人手在淮月家周围，平日了也派了几个影子跟着，但到底是不能彻底放心。
傅恣咽下自己的心思，道：“这回多亏了莫大夫，他有什么要求，你尽量满足。”
“莫大夫能有什么要求，医书孤本，珍贵药材，”墨言轻声嘟囔着，“还有就是美食了。柳先生总是说江娘子做菜多好吃，莫大夫馋的不行，要不是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他肯定要跟着柳先生去吃一顿的。”
傅恣斜了他一眼，墨言不敢说话了。
何止是他们想吃，不是她做的饭，傅恣食之无味。
淮月自己也很久没有下过厨了，如今不再靠这门手艺谋生，下不下厨就要看淮月的心情了。
她面上虽看不出，但近来心情就没好过。
今日是阿藤生辰，请她去吃席。江畔鲜里得了一篓子新获的水潺，直接就给淮月送来了。
“这个好，阿藤最喜欢吃这个。”淮月对泉阳道。
泉眼的眼神还是那样又亮又烫的，淮月虽迟钝些，但也是因为将他看成是弟弟，就跟秦志似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这好久没见了，瘦了、高了，脸上的肉都削下去了，显出下颌分明的轮廓来。
淮月见他看着自己笑，忽然就明白了。
“怎么舍得回来了？听你娘念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淮月装作无知无觉，一副长辈口吻。
泉阳没好意思说自己升了百夫长，只道：“就是想回来看看我娘和妹妹。”还有你。
“吃茶馓吗？”淮月让阿珠递过来一盘细细如线，黄如金，环环人扣的馓子。
吃不吃的，泉阳倒是无所谓，但他是真的想多待一会。
“这个好。”他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一个，满嘴嘎嘎响，他嚼了个过瘾，道：“油香油香的，好吃。”
“你在这歇会，我去把水潺做了。”淮月道：“这鱼得趁着新鲜。”
泉阳立刻站了起来，道：“我能瞧瞧吗？”
阿葡鼓着眼睛看他，似乎在说，‘怎么不识时务呢！’
泉阳梗着脖子，也是装着瞧不见的样子。
淮月犹豫着，想着厨房烟熏火燎的，又不是什么美地，便点了点头。
泉阳就跟得了块鸡骨头的小狗似得，顿时乐得没边了，跟被灌了迷魂药似的，美滋滋的跟在淮月后边。
阿葡张了张嘴，无声的问阿珠，‘他是不是有点傻？’
阿珠没这个心情跟她玩笑，忧心忡忡的看了淮月一眼。
‘娘子她，真生都尉的气了？’
稍微不那么靠海的地方吃水潺，那都是油炸的，因为不新鲜了。
这鱼新鲜的时候是半透明的，弄熟了就是牛乳白，鱼肉软滑，跟裹了一包水似的，所以叫做水潺。
水潺骨头本来就软，一炸更是酥软了，炸一炸其实也是好吃的。
但云桃人很少油炸，因为炸了，就损了那股子鲜味。
淮月只是热了一下油锅，放了姜片，等姜微微出味，就把水潺滑下去，翻炒几下，加盐和酱，加一点热水，稍稍焖煮一下，就出锅了。
“这样就好了？”泉阳觉得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家常菜还能有什么花头？鱼够新鲜，怎么做都好吃的。”淮月留了一小碟给他，道：“你尝尝吧。冯嫂锅里焖了菜饭，你留在这吃点。”
“你去哪？”泉阳问。
阿珠道：“你怎么还管起这个来了？”
泉阳看了阿珠一眼，总觉得她对自己很是防备，道：“是我一时口快了。”
“没事，我去何家。”淮月将菜装进食盒里，对泉阳点了点头，就离去了。
泉阳痴痴的看她走远，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低头去看灶台上的鱼。
他捧起来的时候，鱼肉在碟子里颤颤巍巍，筷子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将其夹断。
鱼肉嫩得像油脂，在舌尖上舞动，但又丝毫的不腻味，骨头酥软，完全可以嚼断。
泉阳吃过孙九娘烧得水潺，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
可泉阳觉得淮月一定在额外加了点什么，不然怎么就带着股子让人魂牵梦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