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的身子渐渐笨重起来,何清水却越发忙碌起来,偶尔回家一趟,也是着急忙慌的。
淮月就把阿藤接了过来,彼此就个伴。
何清水不知道,细张去营里也没找到去,他的去向是机密,也不得透露。
所以等他过了半月再回来的时候,就扑了个空。
“妹子,真是多谢你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想到家里,心都七上八下的。”
何清水刚坐了坐,又要走。
“你就安心在营里待着,我这用不着你!”阿藤无所谓的说。
何清水走了好一会,杏儿端了清炖燕窝来,阿藤背对着她看着后窗外的一株绣球。
杏儿都把燕窝给盛好了,阿藤才转过身来,乍看见她,吓一跳。
“呦,怎么悄没声呢!”
杏儿着实无辜,她刚才是没什么大动作,可勺盏碰撞,也有脆响。
阿藤方才心都没在这,自然觉察不到。
这几日虽没得什么确切的消息,但街面上的气氛总觉得没有往日松快,百姓谈笑间也多了几分惴惴之气。
江畔鲜里有几位熟便仗着几分面子,想从阿泰嘴里问出点什么。
阿泰两手一摊,道:“各位,不是我不想说,我一退下来的大头兵,能有什么门道。”
众人都不信,阿泰笑道:“这非要说有点什么消息,那就是我几个小兄弟已经有几日没工夫碰面了。”
“那您瞧着,是不是倭寇又来了?”
赵大夫是个胆小的,这几日都动了要收拾包袱去岳丈家避一避的风头了。
白先生狠狠白了赵大夫一眼,不屑的说:“倭寇怕个屁!”
阿泰大笑,道:“对对!就是这样,就算倭寇有个什么动静!怕个屁!”
话虽是如此,阿泰今日来来上工时,怀里踹了把大铁锁,搁到桌上的时候,‘咚’一声响。
昨天有些剩饭,九娘炒了一大锅,给端了一碗过来。
阿泰正在折腾门环,九娘见他锁上了,又去推,反反复复试来试去。
她笑道:“这么重一把铁锁,你还怕折了不成?”
阿泰憨憨的笑了一声,九娘抿着嘴角,道:“你先来吃吧?我放了些虾子酱。”
“好。”阿泰忙过来了。
桌上一碗红粉色的炒饭,外乡人看来一定觉得颇为奇怪。
这红粉色是因为加了虾子酱的缘故,虾子酱是小虾加入盐,发酵过一道,又细磨一次成酱,
这吃食有些臭味,如臭豆腐一般,是闻着臭,吃着鲜的。
阿泰就独爱这一口,尤其是九娘做的,他总觉得滋味更好。
九娘觑了那把大铁锁一眼,扶着桌角坐了下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
“大事儿是没有,我不是防着些个虾兵蟹将,漏网之鱼嘛!”阿泰故意文绉绉的说,想逗九娘高兴。
往前数几年,云桥也不是没有过倭寇来犯,但只是零散几个,运道不好的人家遭了难,被抢了钱财,家妇被污了清白,或是毁了屋舍。
九娘是记得这些事的,她皱着眉,但并不是为自己而担忧。
她心中更为牵挂的是儿子。
阿泰嘴里正塞了一大口饭,拼命的咽下了,道:“你若是担心,我明请一日假,上营里问问。”
孙九娘急忙道:“可别!让人把你给逮了,判你个刺探军情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阿泰原以为九娘会很乐意自己这样做的。
阿泰看着孙九娘发愣,孙九娘被看得奇怪起来,道:“迷瞪了?快吃你的。”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也不是无足轻重。
阿泰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得孙九娘难为情,站起身嗔了句,“痴!”
江家。
岑山跟细张两个砍了几株竹子来,坐在天井里劈竹子。
冯伯来来回回好几趟了,似乎有点紧张。
岑山手里的细竹条随着他一刀刀的,渐渐变做竹刺。
他抬头看着冯伯这样,笑了声,道:
“冯叔你就别操心了,夜里就安安心心的睡,我们细张会轮着班守夜的。我们俩也是当兵当久了,多个心眼,不见得会有什么事儿。”
冯伯点点头,在他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您给我们搬一张梯子吧。”岑山道。
冯伯得了差事,顿时跟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刻就去办了。
细张把尖竹刺密密麻麻的安在墙上,岑山仰着脸道:
“你先弄着,我去跟娘子说一声,她那内院才是重头戏呢。墙上头也得安上。”
说罢,岑山就去内院门口喊了声。
宅院不大,他声音洪亮,片刻后就有人来开门。
一开门见是阿珠,岑山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弯了起来,道:“今怎么是你来开门,那俩小的呢?”
阿珠浅浅笑了笑,道:“阿荔在厨房,阿葡陪着娘子捉蜻蜓呢。我看她们玩得好,就自己来开门了。有什么事儿吗?”
岑山讲了讲自己的打算,阿珠往后退开一步,岑山就见到一点鹅黄从她裙下漏出,又隐去。
鞋面上,好像绣着一朵迎春。
“你进来同娘子细说吧。”
阿珠没觉察到他这点微末的变化,岑山却像是得了什么便宜,有些不自在。
淮月听了岑山的话,立刻道:“好,那就麻烦你们俩了。”
说话间,就见到一只豆娘落到了岑山脑袋上,幽蓝色,纤巧而美丽。
淮月下意识的一抬手,阿葡更是激动,差点就要扑上去捉。
岑山警惕性强,见众人动作神色有异,又都盯着自己的脑袋。
他蒲扇般大的手掌就那么一拍,阿葡尖叫一声,连外头的细张和冯伯都听见了。
“我,我不知道是这小东西,我,我。”岑山张口结舌,百口莫辩。
阿葡气鼓鼓的瞪着他,仿佛他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阿珠狭促的看着岑山,难得笑得如此爽快。
岑山倒觉得有点值,只是可怜这美丽的小东西了。
淮月哭笑不得,只得打圆场道:“岑大哥确是无心之失。”
阿葡还是气他,淮月只好让阿珠陪着岑山去安排。
阿葡虽孩子气些,但也不是不懂事的性子。
她看着岑山和阿珠远去的背影,忽然问:“娘子,那些矮矬子又要生事了吗?”
这语气平静,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恨,像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