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氏年轻时也是个泼辣美人,生了个女儿模样也还行。
本打算着高嫁,也没成想女儿毕竟涉世不深,叫陈汝一张白净面皮给哄走了,还失了身。
得知真相,周氏当即拿了白绫要绞死周小娘子,还要搬着尸体去衙门告陈汝。
吓得陈汝三魂丢了七魄,逼得家里爹娘掏了棺材本赔了彩礼,还把醋坊的名头写在了小夫妻名下。
陈汝这几日都还浑浑噩噩着,今个大概是缓过神来了,想来江畔鲜寻麻烦。
淮月极鄙夷陈汝这样的人,见他被傅恣吓得抱头鼠窜,就冷笑了一声,转首对傅恣道:“狐假虎威还真是省心省力。”
“要不要给你找几个人来?”傅恣问。
淮月连连摆手,不解的问:“找人干嘛?几个大汉往店里一站,进门吃饭先搜身?那还做不做生意呀?”
似乎是觉得淮月描述的景象挺可乐的,墨言发出了古怪的一声咕哝,该是憋笑所致。
江畔鲜出了个人迎淮月,淮月一瞧,却是泉阳。
“今得闲吗?”淮月道。
泉阳仰首看了傅恣一眼,一双大眼睛迥然有神,视线在他腰间长鞭和佩刀上顿了顿,又看向淮月。
“进来再同你讲。”
淮月就对傅恣笑了一笑,示意告辞,傅恣只是点点头。
等淮月迈步进店时,他忽然道:“洗三那日接你去。”
泉阳有些惊讶的看了傅恣一眼,又看向淮月。
淮月却只是一愣,继而笑着颔首。
“他是……
泉阳想问,却正好见到海云睡眼惺忪的快走了出来,阿藤跟在一旁,一个劲的把早点往他怀里塞。
“跟白先生说说,先生不会怪你迟到的。”
海云知道淮月要问缘由,就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不及解释了。
“现如今初娘已经回来了。”阿泰不想淮月担心,先这么来了一句。
泉眼知道淮月铁定追问,就快些说:
“昨个,我在西拐的偏狭弄堂里截住了马车,那地方冬大哥带我去认过,是个黑牙婆家。”
“我去的时候,正瞧见那家开了门,初娘被蒙了眼,牙婆骂骂咧咧的,将她给推了出来,与那车夫说什么‘我这不收这麻烦玩意!谁不知道这丫头是江畔鲜的人?那江小娘是个难缠的不说,她背后还有傅家呢!快走快走!’”
淮月挑眉,她竟不知自己还有这名声。
说到这,背后传来两声轻咳,阿藤瞧见来人,道:“怎么不多睡会?”
初娘在淮月身边挨着坐下,苦笑道:“虚惊一场罢了,没事。”
初娘也算经过许多风浪了,对淮月道:
“那车夫拽着上马车,车子刚驶出弄堂,泉阳就从墙头跳了下来,一闷棍敲晕了那车夫,把我救了出来。”
“然后你们就回来了?”淮月总觉得没这样简单。
果然,初娘摇了摇头,对淮月道:“那牙婆院里还关着个人,我只是林家顺便处置的。”
“谁?”淮月不解。
“就是那日咱们见到过的林小郎。”初娘道。
淮月微怔,道:“你不是被蒙了眼,怎知是他?”
初娘微红了脸,道:“车夫推搡我的时候,把我推到他背上了,我闻到那股药气。”
“所以你们俩就返回去把林小郎一起救了?”淮月看了看泉阳,又看初娘。
泉阳搔搔脑袋,道:“我也不敢托大,先让初娘回来找阿泰帮忙,又去弄了点火油什么的。”
见淮月眉头微蹙,他忙道:“我瞧过了,那是独门独户来的,而且我只是点火引开旁人主意,只用了一点。”
他用两个手指比出小小一点点距离来,见淮月缓和了神情,又傻里傻气的笑了起来。
“林小郎送回去了?”淮月道。
泉阳接着道:“昨个我就带着他跟初娘回去报信了,还差点进不去,在门口守到了林老举人,直接就同他讲了。”
泉阳说着,又看了初娘一眼,初娘紧紧的抿着嘴不说话。
“林老举人看起来生气极了,让我先回来。说今能给个交代。”
淮月看了初娘一眼,见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肩膀,做了一个掸去浮尘的动作。
“娘子吃了吗?”阿藤问。
“吃了碗喜圆。”淮月说完,就觉得有点饿。
淮月揉了揉肚子,笑道:
“大娘子生了个女儿,我吃了碗喜圆不顶饱,阿藤,煮碗纱面汤给我吃吧。等我明个去瞧大娘子,也给她做这个吃。”
“娘子还是吃咸口的吧?”阿藤站了起来,淮月拉着初娘跟她一道往后厨去了。
“大娘子是哪一位?”泉阳好奇的问。
“傅家的大娘子。”阿泰道。
泉阳抠着木头桌上的一点毛茬,问:“那今天送娘子回来的人是谁?”
阿泰本以为是墨言,但他是见过傅恣的。
听泉阳描述了‘臭着张脸,长得还行,腰间带鞭挎刀’,便摸着下巴琢磨道:“难道是都尉不成?”
“你打听这做什么?掌柜虽然宽厚,咱也不好太碎嘴长舌。”
阿泰说着,觑了泉阳一眼。
泉阳低着头擦桌子,只看见他一头又硬又乌的头发。
“我才不是长舌妇。”泉阳嘟囔着。
恰有食进门,泉阳迎上去招呼了,阿泰被抢了活,笑骂道:“这小子,也装的一肚子鬼心思。”
淮月和初娘两人肩并肩坐在天井里,竹竿架上是一沓一沓绕成葫芦形的纱面。
柔如春绵,白若秋练,根根细若丝线,像帷帐一般,将两人若隐若现的藏了起来。
天井里还摆了一只接水用的粗陶大水缸里,海云养着的小金鱼儿,正在浮萍底下忽隐忽现。
初娘靠在水缸边,用草枝拨弄引逗着小鱼。
淮月侧头瞧她,见她面色恹恹,道:“吓着了?喝点珍珠末吧。”
初娘摇摇头,道:”我不是被吓着。”
“怎么了?”淮月问,有些事,说出来会舒服些。
初娘将草枝扔在水里,直起身子看淮月,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于是她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淮月的肩头。
“他笑着说让我进府里陪我娘的时候,就这样,碰了碰我。”
淮月瞬间明了,握住初娘还搁在自己肩头的手,点点头,道:“我明白,这老贼最是恶心。”
本来是不想哭的,可听淮月说一句‘我明白’,初娘反倒憋不住泪了。
她满腹的委屈,一想到娘亲需日日侍奉此人,就胃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