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对淮月笑笑,眼神又往边上一转,表情有点紧张讨好。
淮月看了荷香一眼,这丫头跑得脸颊绯红,额上亮晶晶的都是汗珠,看着像个微雨后的苹果,说不出的清新可人。
“行,那就劳烦你了。”淮月笑着往里头让。
墨言是真的有处理鳝鱼的经验,盐巴捏一捏洗去滑液,斩头去尾,肚肠除尽,直接剁成鳝筒。
荷香好奇的说:“你还挺麻利的。”
墨言似乎是想起什么事儿,苦笑着说:“有一年跟着都尉行军,吃干粮吃的人都干巴了。驻扎的时候,派了一队人出去打野味,发现了一坑鳝鱼。”
回忆到了最让人受不了的地方,墨言龇牙龇的双下巴都抬出来了。
怕恶心着两人,所以省略过不说,只把打理好的鳝鱼码在一旁,一边洗手一边说:“我这手艺可是在那几天里活活练出来的。”
荷香咯咯笑了起来,又给墨言递过去一块胰子。
淮月瞧了两人一眼,收回心思想做法。
之前纪如笺害口,淮月做的吃食都极清淡。现在是好了些,但也不能吃太油腻的。
鳝丝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鳝鱼这样多,还能再做道别的菜。
淮月想了想,忽然想起白老先生的吃口来了。
说来也怪,这老先生斯斯文文一个教书的父子,吃口却重。
那些大荤大油肉,他只竖着大拇指喊下饭!
淮月想起一道菜来,鳝筒烧肉。
鳝鱼本就油润,肉又肥腻,这两样凑到一块,若是让码头那些卖苦力的汉子吃着,只怕琼浆玉液都不肯换。
但若是给那些个高门大户里的世家公子吃呢?大概会觉得很腻味吧?
淮月心想着,轻轻哼了一声,她就给傅恣做这个菜,他要不肯吃,不喜欢吃,那才好!
阿樱是嗅着香气一路跑进厨房来的,上好的五花腩与鳝筒在砂锅里煲出撼动人心的浓香,一锅的浓油赤酱勾得她食指大动。
阿樱算是跟着纪如笺吃了好久的清淡口,乍闻见这个味,忍不住频咽口水。
淮月见状暗觉不妙,试探道:“让都尉吃这个,会不会太油腻了?”
“啊?”阿樱下意识擦擦口水,迷迷糊糊的说:“哪会呢?闻着这样香。”
说罢,捧上这一锅煲就往外走去。
淮月只好端起两碗鳝丝面,跟在她身后。
这两碗面也有不同,纪如笺那碗软烂一点,芡汁浸润的透彻一些。
淮月给自己这碗则硬一些,酱汁裹的干脆,面也利落。
淮月吃着面,悄悄瞄了一眼傅恣。
阿樱替他掀开砂锅盖,傅恣挑了一下眉,下一眼就瞧过来了。
淮月忙垂眸,再抬头时,傅恣已经吃上了。
一见傅恣拿勺子挖酱汁浇饭的架势,淮月就知道想错了。
‘也是,就算他在府里吃得好,可在军营里,总也会差一点。’
勺子里一块肉,一段鳝筒,裹着酱汁压着饭。
傅恣张嘴一口下去,那一口油肉一口弹滑,米香没有被盖住,反而更肆意的嗞了出来。
傅恣只觉得,舌尖丰腴得都要甜蜜起来了。
他没忍住看了淮月一眼,淮月此时没再看他,而是专心吃面。
她的吃相不比纪如笺斯文,嘴也张得大,腮帮子也要塞满,但一口面咬断干净利落,闭着嘴嚼,像只松鼠似的,有些可爱。
傅恣忽然想戳一下,她鼓鼓的腮帮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傅忱来了。
三人都在埋头吃着,听到传话声,一起抬头看时那个表情,倒是不约而同的有些呆。
傅忱也是一愣,很久没见过纪如笺如此不设防的样子了。
只不过,纪如笺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又平静的神色。
傅忱瞧了瞧也坐在一旁吃面的淮月,笑道:“什么好吃的,叫你们三个都吃的神游天外了。”
“只是碗面罢了。”淮月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起身给傅忱行礼。
纪如笺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喜欢瞧见淮月给傅忱行礼。
她刚想开口,让阿樱送淮月出去,去厢房暂歇也好,索性回去也好,就是别在这里了。
岂料傅忱施施然坐下,对淮月吩咐道:“给我也来一碗。”
这在瞿氏看来其实很正常,但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句吩咐,却让纪如笺十分不满地看了傅忱一眼。
瞿氏有些紧张,即便哪怕淮月是纪如笺的亲妹子,给傅忱做一碗面又不至于折辱了她,何至于此呢?
纪如笺待淮月十分不同寻常,傅恣早有觉察。
他稍稍启唇,不知要说句什么,傅忱目光转过,看向他,好像有些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浇头是现成的,还有一些,将军略等等。”淮月很自然的说,“是硬面还是烂面?宽汤还是紧汤?做拌面也行。”
“硬一些,汤少些。”傅忱勾起嘴角,笑容隐含轻蔑,“江掌柜倒是不忘本分。”
傅恣不解的看了傅忱一眼,似乎觉得他这句话很多余,口吻又古怪。
淮月也有些不明白,她直接的表现了出来,歪头露出一个有点困惑的表情,笑道:
“听店里的跑堂喊多了学的,其实我未开店前,还真不怎么懂这个。”
四两拨千斤的,将这句话就给拂了开去。
纪如笺情绪的起伏她也觉察到了,对她一笑,道:“大娘子,吃了鳝丝面嘴里挂糊,我煮些梅子汁来。”
淮月一句话,傅恣瞧见纪如笺整个人就松弛了些。
等淮月走了出去,屋里的就像是豆浆被卤水一点,渐渐又凝固了起来。
傅恣其实还有事在身,但他又不想把纪如笺一人撇下,独自面对傅忱。
这个念头让傅恣也困惑不已,纪如笺对傅忱心存芥蒂,而傅忱对纪如笺的心意却是一如既往的。
他素来是个讲究证据而不是直觉的人,现在却被莫名的一种直觉牢牢的定住了。
“吃饱了。还不走?”纪如笺开口赶他了。
傅恣动了动,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一些,说:“嫂嫂赶我做什么?我也想喝梅子汁。”
闻言,不只纪如笺,连傅忱也饶有兴致的看向了他。
对上傅忱的目光,傅恣心里腾升起一种莫名的别扭感受。